--给《第一财经日报》写的。。。
一部叫做《诗》的电影,讲一个如何写一首诗的故事。
恐怕也只有李沧东能够有如此的耐心,和如此的功力,来讲如此缓慢深沉,如此迷人的故事,而且还凭借此片赢得了今年嘎纳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
上周“韩国电影展”再度来京,前年人们在大银幕上看了他的《密阳》,今年则可以看这部最新的《诗》。
韩国电影的全面崛起,是有目共睹的。
从当年的“新浪潮”运动,到如今不光有各种丰富的类型片,也有大片给纯艺术电影的空间。
李沧东作为曾经的“韩国新浪潮”的青年干将,把那种老派的电影风骨一直保持和发扬开来,他拍的电影数量极其有限,但每一部都是精品。
在他的镜头下,女性总是显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不论是《薄荷糖》,还是《密阳》和最新的《诗》。
《诗》最为引人注目的也是女主角尹静姬,她已经暌违银幕15年,曾经是韩国电影新浪潮时代的女神式的演员。
她在电影里扮演一个已经65岁,还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喜欢美好的事物,总是打扮时髦,讲究干净的老太太杨美子。
她和外孙相依为命——女儿离婚之后就把外孙留给了她,自己去了釜山。
她在小镇上靠低保和做护工抚养外孙,生活并不容易。
她还依然美丽,却渐渐开始健忘,患上老年痴呆症。
她去医院检查之后,路遇一个刚刚痛失爱女的母亲,后者的女儿蹈水自杀了。
回家路上,她偶然见到一个诗歌写作的讲座海报,虽然报名时间已经截止,她还是努力加入了进去。
慈祥的诗歌老师教导她,要从不同的角度看生活,哪怕是一个苹果。
和所有祖孙隔代生活的家庭一样,外孙是家里的小霸王,她最大的满足是让外孙大口大口地吃饭。
如果故事只是这样进行下去,那不过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高龄“文艺青年”学习写诗的故事。
李沧东的功力就在于此,他能够把细腻入微的耐心传递到观众那里,即使是如此平淡如水的生活,也让人能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下去。
她努力寻找写诗的灵感,对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和关心,有一颗敏感而纤细的心。
但她的生活当中并没有那么多诗意,不但琐碎,甚至还有罪恶——那个少女的自杀,正是拜她的外孙及其死党所赐。
几个男孩的家长集合到一起,商量用多少钱可以封住那个母亲的嘴。
在这些人看来,她只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太,在他们商量用钱买来儿子未来的前途的时候,杨美子拿着小本子,对着盛开的花朵寻找诗歌的灵感。
宗教对于李沧东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背景。
杨美子是所有家长里唯一一个参加自杀少女追思会的,但她似乎总是要慢半拍,或者说她总是处于疏离之中。
教堂的追思会上,人们都站起来唱圣歌,而她却依然坐着。
是出于内心的罪恶感?
还是出于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
李沧东镜头里的杨美子,有着一种上上世纪末、上世纪初的俄罗斯小说里主人公的品质,好似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人物。
只不过那些罪与罚的波澜起伏,她在教堂里并没有体现出来,只是留下一滴泪水,悄悄拿走门口的少女照片,跌跌撞撞地离开。
她把女孩的照片放在自己家的桌子上,大约是企盼外孙能从冷漠之中觉醒。
但外孙和死党们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看到女孩的照片似乎很难说有什么触动。
家长们甚至觉得好奇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看上那样一个农村的姑娘”。
她被其他家长当作说客,去说服女孩的母亲接受他们的价码。
杨美子在田间找到了她,见面却没有说出被嘱托的话。
之后的情节并不太出人意料,杨美子用自己衰老的身体和风烛残年的雇主交易,换来了其他家长要求的钱。
她仍然执拗地追求着美好的东西,对诗友聚会时有诗歌爱好者说黄色笑话深表愤怒。
而警察最终带走了她的外孙,个中并没有明确得好似说明书一样的过程。
李沧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想要一种开放的故事,可以让人们自己去思考。
所以我们也并不知道,杨美子是否举报了自己的外孙,她最终究竟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不停寻找灵感,最终写出了自己的诗:“你那里好吗?
还是那么美吗?
你能收到我没寄出的信吗……”有人认为这是《密阳》的反面,因为《密阳》当中女主角始终在寻求宽恕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而《诗》里的杨美子却一直在想办法替自己的孙子赎罪。
但终究而言,两个女性其实都在寻求自我的救赎。
杨美子的救赎恐怕比《密阳》里的女主角要更难一些,因为她身边没有一个几乎不计得失地爱着她的男人,周围只有一片冷漠,陪伴她的只有对诗的追求和大自然的美。
如果不是平静地寻找灵感写诗的主线,救赎的故事可能会变得奇情诡谲,会让人想起去年奉俊昊的《母亲》。
当时《母亲》也同样让人惊艳,只不过和《诗》比起来,就显得还是过于专注悬念,有一点底气不足的虚心。
但如果没有李沧东的功力和尹静姬的演技,这部电影也有可能会滑往同样的异色的境地。
尹静姬把一切都演绎得让人信服,她已经老去,但仍然有不可思议的美丽。
她似乎总是停留在爱幻想的少女时代,也始终对人温柔,温柔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东方人大概更能够理解这部电影里的隐忍和奉献,那些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拍出来的情感跌宕,就好似古代山水画和诗歌里的留白,不在那里,但让人心中别有一份沉甸甸的感觉。
现在的电影很多时候都要面对信息过满的诱惑,总要在对话里加上太多的前因后果,而《诗》里面却很少有前史的交代。
杨美子的女儿是跟谁生的?
她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为什么孑然一身?
这些都没有任何交代,但是光靠尹静姬的表演,这个人的状态就十分饱满而不具有侵犯性地凸显了出来。
这些年来,自杀已经成为韩国最经常的新闻,不论是前总统还是艺人,都经常做出舍身的举动。
去年跳崖自杀的前总统卢武铉,曾经是李沧东非常相信的人——在竞选期间,他为卢武铉站台拉票,后来还担任过文化部长。
杨美子的故事让人想起卢武铉,因为妻子的不当举动而自杀赎罪。
这样一想,这部《诗》也很像是李沧东写给卢武铉的一首挽歌。
这种刚烈的耻文化,曾经是东方文化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过现在有人说那是美德,有人却说那是脆弱。
杨美子的诗,在影片的最后出来。
一连串的空镜头好似是她的主观镜头,一路去到女孩纵身一跃的桥上,这时女孩的声音和形象加入,好像是她内心的那个少女和自杀的少女合为了一体。
这一连串的空镜头和画外音的结合,恐怕以后会载入电影史吧。
那些流淌的河水、奔驰的火车,都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但你完全无法说出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心中似乎也有一条奔流的大河。
都说诗人是敏感的,对美敏感,也对丑敏感。
若真是诗人,这世间巨大的丑和罪,该是他们负荷不起的。
于是这混沌世间真正的诗人成了稀有动物。
脏污的空气中长不出苔藓,是一样的道理。
真的诗人,如果生活在一个优渥的环境,有强者把他们置于一个相对隔绝的环境,或者早年凭才华已功成名就,倒还好。
但大部分人,没这样的命,要在这魍魉魑魅的世间谋口食,偏偏有颗纤细的心,真的每天都是煎熬。
李沧东《诗》里的美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爱美,爱打扮,总是用一颗热烈的心(或者说少女心,取决于你怎么看她)对待这个世界,在艰辛的生活之余还报名诗班,会坐在树下观察树的形状,随时掏出小本本记录瞬间的灵感。
但偏偏需要面对外孙子的罪行,这种罪行对她敏感的心冲击如此之大以至当她面对受害者母亲时,她都无法启齿乞求对方原谅。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成为一种野蛮,大概说的是这个意思。
片子冲击人心之处,在于导演将“写诗”和“少女死亡事件”作为两条交缠起伏的线索,前者的“美”和后者的“丑”构成不可承受之对照:后者的丑不仅仅是少年们本身行为的丑,还是他们在事后表现出的那种若无其事,对他人痛苦的冷漠;还是少年家长、校方、媒体(有暗示媒体似乎也得到了paid silience)的处置,所有的讨论都围绕于怎么用“钱”堵嘴。
美子面对这种丑与罪,内心的煎熬已无可用言语表达。
左手是写诗要写出内心真实感受的教诲,右手是诗歌要追求“美”的执念,不可调解的矛盾中,难怪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问:我为什么写不出诗?
其实并非没有才情,而是左右手互搏太激烈。
(最后能写出诗,也与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后内心的释然有关)刚好这段时间又看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深刻的电影总有共通之处。
小四儿的悲剧,在于以少年之心、理想化的道德标准对待这个世界,当世界在他面前徐徐揭开真实面目时,他的内心世界崩塌了,他的愤怒转化成了自毁和毁灭别人的力量。
《诗》里,除了美子之外,其他人没一个写得出一首诗;《牯岭街》里,内心秉持真、善、美标准者(父亲、小四、哈尼)痛苦不堪,早早消逝在过去,不问道德、只问自利与否者泰然地活着,神气活现。
历经世事,怎可以归来仍是少年?
真正的少年早死八百回了。
杨德昌想用这个故事跟大家对话,是少年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我又想到很多年前的《本命年》,很好的一个片子,姜文饰演看上去的一个混混,却是肉身和精神双重层面的处子,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的角色。
以前的片子还是热衷于讨论“世风日下”这样的主题的,哈姆雷特式的古典悲剧。
不比现在,都是坚定的唯物论世界观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巨大的灾难后转眼就是最美逆行了,lwl,蔡莉是谁?
回到电影。
有几个值得玩味的点。
一个是警察这个角色,外在的脏污、低俗,内在的道德洁癖——这可能也是美子决心找他帮忙的原因,寥寥几笔,却交代地很巧妙;再是美子服侍的老人,回头看我一度怀疑美子答应他的要求,是否是刻意做局?
从导演的倾向看我更愿意理解为她是出于“怜悯”,是“做好事”(发生在她去少女自杀地凭吊之后)。
三是为何美子是在交完和解金后再揭发,而不是一开始就选择这样做?
我想一是希望帮助那位母亲得到补偿,二是也不想牵涉到其他少年。
这些慎思后无不体现着她的善。
李沧东的电影,之前还看过《燃烧》和《密阳》,都极其撞击人心。
个人总结他的特点是强烈的人文主义思想;他很擅长表现人物的痛苦,总是在探讨人在遭遇巨大的不幸、悲痛、煎熬后如何“自救”。
宗教显然不是他心水的,在《密阳》中他给出的答案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世俗世界中的一点点“阳光”;在《诗》中他的答案是不包庇,不同流合污(可以对比下另一部韩影,奉俊昊的《母亲》里的答案)。
他的电影里蕴藏着无处不在的诗意,注重留白,叙事线之外有大量看似无关的闲笔,写意性镜头。
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那种,而是直面生命中的不堪、肮脏、罪恶,在彻骨的冰冷后又释放一点点的温暖,给人一丝丝游离的超脱性力量。
这部电影里,诗扮演了类似角色,和每个人物形成互文,个人对这句尤其印象深刻:别贸然踢烧尽的煤灰,你是否曾经做过那个炽热的人?
(ms有几种翻译,不知这个准不准确?
)最后,真的觉得那些岁月静好派、太平盛世派,应该看看《诗》,问一问是该感谢这“伟大”的时代,还是该庆幸灾祸没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这样的时代做岁月静好状,是否是种矫情的残忍?
韓國這個國家,最讓我感到好奇的就是它的趨庸附雅。
真沒聽說過,有哪一個正常點的國家每天在新聞時段會朗誦一段詩歌,有哪一個正常點的國家會在每一個地鐵站裡的防護牆上都會印著詩歌。
至少在曾經的詩王國中國現在是很少見。
今年進出戛納電影節競賽單元的三部韓國電影也著實趨庸附雅,林常樹的新版《下女》用了50億韓元的藝術品做點綴,李滄東與洪尚秀則不約而同地在新作裡寫起了“詩”。
洪尚秀的《夏夏夏》中人人都會吟詩,而李滄東的《詩》中一位已過花甲的老人卻才開始學詩。
《詩》是導演李滄東的電影,也是演員尹靜姬一個人的電影。
做為60年代韓國電影黃金時期的三大文藝女王之一的尹靜姬,近七十歲的高齡,15年後重返大銀幕。
她說15年沒演戲的她,現在是一張白紙,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就是以這樣的一種心態,尹靜姬在《詩》中飾演了一位為實現五十年前小學時成為詩人的夢想,開始學著寫詩,再得知患了老年癡呆症,仍為寫好一首詩而苦惱,不斷地去尋找“詩想”的天真的追夢人。
如何評價這位曾經的文藝女王復出表演,唯有“優雅”二字。
尹靜姬的出演,也引起了韓國電影60年代黃金時期唯一在世的大佬級人物金沐容導演的“不滿”。
“這個長官導演,居然請來尹靜姬做女主角,那不是逼我拍新作,取名為《散文》嗎?
” 不過個人覺得,現在韓國電影界唯一有資格,也是有魄力能請動尹靜姬出山的導演,也唯有李滄東一人。
很多人猜測《詩》會接著《密陽》成為李滄東新的三部曲,女性三部曲中的第二部。
會不會成為三部曲,不得而知,但《詩》稱作《密陽》下半部卻不為過。
《密陽》是關於寬恕他人的作品,《詩》卻是尋找被寬恕的作品。
《密陽》中的母親去寬恕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詩》中的奶奶卻因為自己無知孫子造成的生命隕落而追尋寬恕。
《密陽》是基督教的神在指引著母親如何去做,這一點李清俊的原作小說《昆蟲記》體現的更明顯,不斷地與神對話。
而《詩》自從奶奶走出為少女彌撒的教堂後,就再以一個屬於人的,屬於詩的方法去追尋寬恕。
洪尚秀導演在《夏夏夏》中借李舜臣將軍之口教導金相慶只看世界上好的東西,每天去寫一首詩,而李滄東中的詩人教學生們用多樣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去寫詩。
《夏夏夏》中花不是花,因為你不是花,你不知道花的感受。
《詩》中的蘋果不是蘋果,僅僅不是這一刻的蘋果,因為你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欣賞蘋果。
這是給誰的詩呢?
02年的時候,李滄東當起了政客,先是頻繁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出現為盧武鉉競選論戰,然後又做起了盧武鉉政府的文化體育觀光部長。
這一切只因與自己電影《薄荷糖》中主任公承受著同樣來自國家歷史負擔的李滄東覺得,盧武鉉這個人可以相信。
去年韓國最大的新聞,莫過於前總統盧武鉉的自殺,因為妻,子的不當行為而受辱無以面對國民選擇跳崖自殺。
《詩》中被朗誦過作品的幾位詩人有,黃芝雨,安度眩等,這幾位也將是為盧武鉉的墓碑寫碑文的詩人。
《詩》中的美子最終也因孫子受辱,但她最終也跳下了那條河嗎?
李滄東和其同時代的韓國新浪潮前輩最大的差別,在於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感與希望。
《綠洲》的最後薛景求和文素麗最終在一起了嗎?
電影沒說,但李滄東在接受採訪回答這個問題時這樣說過,難道愛情不可以戰勝一切嗎?
那麼美子的結局呢?
在這個沒有詩情,沒有人追尋詩想的世界,你今天還寫詩嗎?
以诗之名,恶之救赎纵观李沧东的多部前作,都充斥着极端压抑的人生处境和现实黑暗,极尽悲怆而绝望,而电影《诗》在李沧东的创作维度中显得更加内敛、老道而余味深厚。
电影借“诗”的创作与现实的紧密联系两条线索展开,一方面,充满自省式的诗歌创作是对整个社会、文化乃至文明深处的疟疾的痛定思痛;另一方面,从老人杨美子的视角去探究“恶之花”的绽放与救赎。
两条线相互穿插在一起,杨美子在寻找创作“诗”之美的过程中也体味着丑与恶的存在,正是在这种矛盾且冲撞的现实面前,“诗”才能超越现实,达到一种超然的、凝练的精神意蕴的存在,而李沧东的《诗》也是影像之“诗”。
与《诗》的内在特质紧密相连的是李沧东的文人气质,在成为导演之前他是一个颇为成功的小说家(1992年曾获得过韩国日报的创作文学奖),并且李沧东对鲁迅推崇备至,而鲁迅对社会、人性的犀利批判和斗争精神也能够在李沧东的电影中瞥见。
李沧东电影中的人物从来都是边缘的、渺小的底层人物,他们被赋予了某种巨大的希望,在现实面前不断的挣扎、奋勇的向前,而现实总是残酷且强大的,观看李沧东的电影像是在亲历一次注定失败的人生挣扎,看人物如何遍体鳞伤后依然选择抗争,那种个体生命的巨大无力感与悲怆的人生体验是与整个社会机体是一脉相连的,这也正是李沧东电影所显现出强烈的人文关怀与社会意识的原因。
而《诗》也秉持了李沧东的这种现实主义倾向,且更加内化与充沛。
在《诗》的开篇,李沧东用两个别具意味的场景来点名“诗”的诞生,以流水、鸟叫、孩童嬉戏的田园景观来映衬在和熙阳光下的“恶之花”的绽放:一个异物从上游漂来,男孩伫立、极目远眺,女尸渐入眼帘,占据银幕的全部,随即电影名《诗(Poetry)》出现。
这一“惊颤体验”不仅仅发生在本雅明所谓现代人的城市生活体验当中,也同样发生在观众在面对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影像时,个体被置入到了一个别无选择的必须快速去应对不断出现之新影像的境地,在这样的情形下,观众的心理机制逐渐获得了一种快速反应能力,自然而然的会试图去理解并阐释这个令人“惊颤”影像段落,套用本雅明的观点,这也可以说是影评人的标志所在。
李沧东用沙滩边天真玩耍的孩童与潺潺流水上漂浮的女尸形成两组鲜明的对照,美与丑、善与恶、最天真与最残忍的影像交织在一起,一如波德莱尔笔下的“恶之花”,所谓的美其实是与肮脏、丑陋、痛苦密不可分的,而要想寻找到“美”,必须揭开那些丑与恶的伤疤,而写诗正是李沧东寻找美的方式。
诗——作为观察的方式当美子第一次进入诗歌讲座课堂之时,李沧东借老师之口讲述对诗的理解:“要想写好诗就得好好地观察,在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看,看,就是观察。
”老师借苹果的例子来讲述观看的意图,“为了真正去了解苹果是什么,为了关系它理解它,因为想和它对话而去观察它才算是真正的看它。
”在这里可以将写诗看成是李沧东拍电影的方式,他在自我阐释创作的方式,即观察。
无论是作家,导演还是诗人的创作,都无法离开现实的土壤,而观察则成为一种介入创作的基本方式。
首先,李沧东的电影带有着非常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而从《薄荷糖》观察到个体命运在时代环境下的挣扎,到《绿洲》里对残疾人的爱欲关怀、对社会主体的审视,再到《密阳》中的宗教反思态度,以及最近的《燃烧》对当代韩国社会、青年一代的精神困境的再现。
纵观李沧东的创作,可以看到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导演的强烈社会意识,他观察现实同时也表达现实。
如果说李沧东是一个社会观察者,那么投射到《诗》当中的角色便是杨美子。
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太太,在“诗”的感召下,尝试去重新观察世界、对话世界、认知世界。
我们也跟随着美子的视角去观察电影中的世界,孙子对所犯下的罪行选择无视、逃避;家长们考虑的无关生命与歉意,只是金钱和利益;受害者的痛苦、崩溃、弱小无力显示出弱势者的悲苦;物质社会下诗人的变质以及诗本身的消亡等等。
在电影中,面对诸多社会问题都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跟随着美子写下一句句诗作为窗口,提供了一种如罗兰·巴特所言“可写的文本”,让观者参与进影像的表达之中,悬置答案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答案,观看(影像)/观察(社会)俨然已经成为一种思想的生成方式,诗——作为书写的形式阿多诺说过:“在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他面对纳粹的恶性、战争的荒诞,指出了诗在人性之恶下的毁灭,而人的精神信仰也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李沧东选择了反向的观点,《诗》有着的直面残酷现实的勇气,同时追寻着诗与美的精神归属。
片中并没有说明美子想要写诗的真正理由,只是打电话时带有调侃意味的“有做诗人的天赋”,她也不知道“诗”对于她这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有什么样的意义,或许仅仅是出于某一刻的念想,对于六十多年常态人生的一次异轨漂移。
美子写下的第一句诗是“血一样的红花”,是一个初学者重新去观看事物后的直接观感,日常生活所忽视的东西隐藏着诗意;而后“鸟的歌,都唱些什么呢”是一次来自心灵的发问,疑问是想去探寻世界,而大多数人已经被告知了人生的答案,只顾庸碌一生;第三句“时间易逝,花朵凋零”显示出美子对自我的关照,花朵的凋零比喻着衰老的身体,满怀着自怜的情感哀愁的诗意;最后一句“杏子摔到地上,为了重生而甘愿被践踏”来自对眼前之景的直接感受同时赋予象征性的手法,面对受害者母亲感受到内心的愧疚,以及自我救赎所做出的牺牲。
影片的最后,美子写出了一首完整的诗,但诗人以不在场,作者的缺席让诗不再仅仅局限于创作者的经验思考,而是超越了个人成为一种自由的书写、表达形式,诗是自由与美的象征,它不属于任何人,也属于所有人。
同样,李沧东也在用影像写诗,大量的留白、空镜头、自然音响、缄默时刻、独白、意象等等(因为数量太多,暂不细说),用诗意化的影像与“诗”同构,使影如诗,浑然一体。
诗——作为感受力的色情学李沧东在讲到他的创作灵感来源时提到,《诗》的故事情节来源于真实事件,几年前在韩国的一个小城市里,有一群年少的男孩强暴了几个中学女生。
李沧东回忆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个新闻。
不过,我始终没有找到办法将这件事放入一个电影之中,我也能够把它拍成一部随处可见的老套的影片,商业上也许会更成功,但那不是我拍电影的方式。
在日本旅行期间的某天,当我在宾馆房间打开电视,同时在读一本书时,突然有一个词语跳入脑中——诗!
电视里的一个频道正在放着一些为了失眠的旅客准备的节目,电视上出现了一些普通的画面:一条静静的河流,鸟儿飞翔,渔夫抛出渔网捕鱼,背景则是舒缓宁静的音乐。
突然我就想到了要如何在电影中处理这个残暴的事件了。
我需要通过诗歌来处理。
换句话说,我是要通过“美”而不是“丑”来表现这个暴力事件。
主要人物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她生来第一次开始学习如何写诗。
他的孙子犯下这件暴力的罪行。
这些角色组成了基本情节,而“诗”这个名字也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此段引用)如上所述,与其说《诗》的创作灵感来自真实事件,倒不如说是来自导演感受力的生成,而这种创作的感受力也同样衍生到他的影像和表达之中。
电影中大量的留白、空镜头、自然音响、缄默时刻、独白、诗歌意象等等都不涉及电影的剧情连接,反而是一种情绪、氛围的延续放大,其目的是让观众去感受这种凝滞的时刻,听风吹树叶的簌簌声,看雨滴落在纸张上缓慢散开,甚至捕捉美子面无表情陷入沉思的单个镜头,它们兴许皆无所指向,仅仅是让你感受不曾留意过的画面。
李沧东所呈现的“诗”在我看来更像是苏珊·桑塔格所主张的“艺术的色情学”(出自《反对阐释》),诗和其他艺术一样,其审美体验来自感性的生成,而非是意义的阐释,一件绝秒的美术品无论多么高深的文字阐述也不如亲眼目睹那般的震撼。
李沧东深知,当下物质社会的快速发展,从物质到精神的麻痹已经让绝大多数人丧失了原初的感受力,而写诗正是对这一感受力的强烈呼唤,重拾现代人失去的那份无利害而生愉快的审美愉悦。
导演似乎更在向我们诉说:不要急着阐释它,先试着去感受它!
看完之后想到一个词一一暴裂无声。
电影用一种波澜不惊的手法,通过一个个细节,把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暴力展现出来。
我仿佛看到一个女人嘴里咬着一块毛巾,用菜刀削掉了自己的一片手指甲。
电影的结构和留白非常老辣,光影和色调绝美。
电影很罕见的聚焦于一位老妇的生活,美子是个美丽、热爱生活的人,她的气质优雅随性,脸上有岁月流过的自然痕迹。
她的衣着和室内陈设体现着良好的审美,同时又有诗人一般的敏感和好奇——她四处游走以获得灵感,随身携带着本子记录灵感的火花,仿佛她不是一个迟暮的老妇,而是一个探索世界的孩童。
而有这样有着“健康的儿童性”的人,是不会屈服于肮脏的世界的。
但是男权社会的压迫和剥削如墙一样朝美子倒去,搅扰了她的静好岁月。
电影剪辑造成对话的中断,无形中营造了压抑的氛围。
影片中的男性表面上看似对美子很客气,却都在对她使用暴力:1.家长让美子找女儿要钱、找受害者母亲求情——道德绑架2.孙子的冷漠——冷暴力3.会长的xsr——x暴力美子虽有传统女性的隐忍,会写出“甜杏会自己朝着地面投身,为了下一代,不惜裂开被践踏。
”的句子。
但是她的反抗意识和善良却没有在隐忍中被隐没:她不认同家长们用钱和解、掩盖男孩们罪行的做法,控诉孙子的罪行,拒绝会长的 xsr。
虽然她最终无力反抗男权社会的重压,但她始终都是干净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诗,能长出翅膀飞上天空。
美子看向河流,被风吹上天的帽子,就像她心中长出翅膀飞上天的诗。
帽子最终又跌入水中,暗示着她最终选择了和少女一样的命运。
这一幕拍得很美,演员尹静姬在短短几秒钟,用表情转换给出了丰富的情绪递进——好奇、错愕、释然、欣喜。
之后美子把孙子叫出来请吃披萨,回家后叮嘱他“身体干净的,心里才会干净。
”从帽子的隐喻到美子的安排,可以看出美子最后用报案和紫砂完成对男权社会的终极反抗,是必然结局。
这其中有苦痛和无奈,但更多的是救赎和解脱。
电影除了展现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也展现了女性间交往的温情:1.成长中的亲情:诗歌班的女同学动情的回忆自己以前教外婆唱歌的场景,美子也在讲述儿时姐姐是如何疼爱自己的时候留下热泪;
2.美子和少女的妈妈:少女的妈妈得知女儿的死讯时悲痛到无法站立,只有美子能真正与她共情,宁愿找会长要钱也要补偿她,而不是用钱封她的口;3.美子和少女:美子选择和会长发生guan系,可能是为了通过经历来体会少女经历过的痛苦。
而这一行为的动机电影早有伏笔:只有美子在意少女跳河紫砂的新闻,美子偷偷去学校看了少女受到qin害的地方——实验教室,并在教堂带走了少女的遗照做纪念。
后来美子去郊外取材时突然下雨,雨水在本子上晕开,像是美子慈悲的泪水落下。
难的不是写诗,而是有一颗写诗的心。
难的不是善良,而是在冷漠的世界里保持善良。
美子最后的诗名直译为“天使之歌”,我认为我看的版本意译为“姐妹之歌”更好,诗的内容完全是美子对少女的心疼和忏悔,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干净的爱。
诗一般的为诗而作的电影,有诗一般的人物。
李沧东在这部作品里展示了现实主义小说家意外温柔的一面。
诗歌为残酷的人生提供了一颗解药,浪漫和现实纠缠在一起,还原生活原本的样貌。
更喜欢它的另一个译名「生命之诗」。
主角美子人如其名地很美,她喜欢穿花上衣和长裙,比同龄人亮眼得多,很容易被注意到,她家里也有很多花的装饰图案。
影片大概发生在春天和夏天,美子就像一朵行走的春天的花。
她骨子里是一个浪漫敏感的人,所以想学写诗,有了更多时间名正言顺地看树、看花、听鸟叫,“鸟儿的歌声,在唱什么呢,鲑鱼洄游时”。
她多次问出“如何写诗”,其实诗歌已经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心中流淌出来了。
她是诗人,而不自知。
但美子并不是活在空中楼阁里。
女儿在大城市釜山打工,正在上中学的外孙留给她独自抚养。
外孙跟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美子对他来说更像一个保姆。
这样的相处之道并没有滑向毫无节制的溺爱,美子最后的“大义灭亲”,意外,又不意外。
她会敏锐地留意到自杀女生的遭遇,在得知外孙与这件事的关联之后,用各种方式赎罪,去女生的追思弥撒、走她走过的路,甚至,体会被侵犯的痛苦。
相比之下,涉事男生的父亲们是那么的懦弱、功利、毫无人性。
实际上,这部片子里的女性角色,包括自杀女生的母亲,比绝大部分的男性角色更坚毅。
“甜杏会自己朝着地面投身,为了下一代,不惜裂开被践踏”,去见自杀女孩母亲的路上,美子捡起树下掉落的杏子,咬了一口,写下这句诗,是给那些勇敢女性的注脚。
导演的文学情结在片子里被无限放大。
诗歌为主角美子带来了各种抚慰:诗歌作为美的载体,诗歌课老师说,“写诗是发现美的过程,诗歌创作就是发现日常生活中我们面前一切东西之美——真正的美,不只是看上去的美。
”所以在课上,同学们分享各种各样的平凡之美,痛苦之美,切中导演一直以来的观念,痛苦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诗歌也作为生命力的证明,帮助美子对抗阿兹海默带来的日渐失语,她开始忘记一些名词,然后会渐渐忘记动词。
到那个时候,写诗是残忍的,可谁说只有完整和精确的语汇才能创造诗歌呢。
美子坐在女生自杀的河边,掏出本子想写诗,突然下起雨来,雨点滴在空白的本子上,写成了诗。
诗歌还是美子的安全港,庇护她暂时远离隔代抚养的无力。
最重要的是,诗歌是救赎的遗书和被救赎的告解。
诗歌学习班结课那天,她在讲台上留下了一束小雏菊和写的诗,老师只念了个开头,镜头就转向了美子的家门外。
伴随着孩童玩耍的场景,美子的画外音响起,这是她的结课作业,为女孩所写的「阿格尼丝之歌」,也有字幕组译成「姐妹之歌」。
李沧东用花、叶、天空、河流、鸟鸣为身处苦难中的女性内心保存了柔软的一角,即使现实中它已经千疮百孔,起码还留下了一首诗。
有一颗会写诗的心是幸福的。
李沧东也是一个很好的诗人:阿格尼丝之歌你那里好吗?还是那么美吗?
夕阳是否依然红彤彤?
鸟儿是否还在树林里歌唱?
你能收到我没敢寄出的信吗?
我能表达自己不敢承认的忏悔吗?
时间会流逝,玫瑰会枯萎吗?
现在是道别的时候,像一阵清风吹过。
像影子,对从未许下的承诺,对一直掩藏的爱意(此时画外音变成了女孩的声音)对轻抚我疲惫脚踝的小草,以及跟随着我的小脚印,是时候道别了。
随着黑暗的降临,蜡烛会再次点燃吗?
我祈祷,没有人再哭泣,我想告诉你,我是多么深深地爱着你。
在仲夏无尽的等待。
一条昔日的小路就像父亲的面容,即使孤独的野花悄然消逝。
我爱的多么深,每当隐约听到你的歌声,我的心就狂野悸动。
我祝福你,在渡过漆黑的河流前,用我灵魂的最后一丝气息。
我开始做梦,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
我再次醒来,在炫目的日光下,我看到了你,站在我身旁。
诗歌像影片的另一个主角,这部影片也拍给那些仍然相信诗的人。
影片中人们学习和念诗的情节证明了诗歌存在的必要——你写的、读的,都是你自己人生的投射。
诗友聚会上,诗人金勇踏的学生一脸颓丧地坐在酒桌旁,他写出过晦暗的诗句,“天空的颜色像一只死了一个月的猫”,反而是美子的创作显得生机勃勃。
为什么写诗、如何写诗,是片中人反复追问的,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人生如何过”一样简单又困难,“写一首诗不难,有这样一颗写诗的心很难”。
诗歌课程和朗诵会上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们分享自己的观察和感悟,偶尔与他们本人身份有所反差,令人感到意外,又充满诗意。
相比于其他作品,导演在这部片子里安排了更多“路人”和配角的戏份,诗歌不是高高在上的悬浮产物,因为世界的丰富性,光明和黑暗,才延续了诗歌的生命。
导演采用了回旋曲式的叙事结构,诗歌课、读诗会、家政照料的戏份穿插轮番上演。
电影情节其实极丰富,叙事节奏却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与老人的心绪紧紧贴合。
观众即使见证了已经发生和即将来临的死亡,仍然会为这诗一样的电影感觉无比平静。
荷尔德林有句名言“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做到这点很难,但是有一个人做到了。
韩国著名导演李沧东的电影《诗》里,就有这样一位老人。
杨美子年过花甲,和读初中的外孙相依为命,她靠救助金和打零工生活,可是每次出门都会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别人夸奖她“小旭奶奶真是一位美人啊”,美子会像孩子一样的笑。
美子66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天真烂漫的灵魂,她热爱鲜花,经常说些奇怪的话,她甚至还去学习如何写一首诗。
诗之味:弦满而发 意犹未尽 李沧东注定不会把《诗》拍成一部表现韩国祖孙生活的《天水围的日与夜》。
平静的河水上漂来了一具少女的尸体,不堪忍受校园性暴力的女孩朴姬珍投水自尽,美子的外孙钟旭正是施暴者之一。
六名男孩家长结成统一战线,试图搞定学校、媒体和受害者家属,以3000万韩元的赔偿金了结此事。
故事的主线有两条:一条是美子想在文化院课业结束的时候写一首诗,另一条是她必须筹集到付给受害者家长的500万韩元(约3万元人民币)赔偿金。
无限风光在险峰,李沧东竟然选择第一条做叙事主线,于是影片中用了大量篇幅表现美子如何寻找灵感、观察生活,拿着本子记录思维的碎片。
她观察苹果的颜色,体会苹果的味道,她坐在树荫下,听树叶对她说话。
她站在桥上,风吹走了她的帽子,她先是惊讶,转而感到微风吹拂头发一阵轻松,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以虚写虚的手法最见导演功力,故事的节奏虽然平缓,戏剧冲突并不明显,但是情感的张力却越来越强,道德上的自我谴责与经济上的困窘几乎快要压垮美子纤细的神经,而最让美子难以承受的是,六个少年的校园性暴力导致一名少女投河自杀,这是金钱掩盖不掉的罪恶。
影片表面光影和煦,人们平静的生活,小孩子在玩呼啦圈,可是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感到紧张。
少年们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美子以一种屈辱的方式筹集到了赔偿金,孙子也被警方带走了,是美子自己揭发的吗?
影片中恰到好处的留白,反而有多种可能的解释。
影片的最后,情感的张力弦满而发,美子终于写出了一首诗,是人生中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诗,名字叫《圣艾格尼丝之歌》,圣女艾格尼丝的故事来源于基督教传说,她代表了忠贞不渝,不畏邪恶势力的意志,美子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出现“你那里好吗?还是那么美吗?
……你能收到我没敢寄出的信吗?
我能表达自己不敢承认的忏悔吗?
时间会流逝,玫瑰会枯萎吗?
” 诗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少女朴姬珍的声音出现了,生者和死者共同唱和,念诵同一首诗歌。
镜头回到缓缓流淌的河水,和影片开始时的河水交相呼应,深沉悠远的艺术效果飘散开来。
熟视无睹:比冷漠更冷漠 影片中的美子身患老年痴呆症,健忘是早期的症状,但是她没有忘记自杀的少女,她时刻忍受着蚂蚁噬心般的痛苦,可是人们似乎比美子更健忘。
美子丰富的情感在普遍冷漠的社会里,显得天真而可笑。
熟视无睹,是比冷漠更冷漠的可怕情感。
美子在医院门口看到了自杀女孩的妈妈,她和偏瘫老人的女儿谈论这件事,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收银台忙碌,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回家问外孙,外孙镇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眼睛盯着电视向外婆要新款手机。
当她知道疼爱的孙子是强奸犯之一,她把自杀女孩的照片放在餐桌上,她拽开孙子蒙在头上的被子,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孙子始终没有给她一点反馈,孙子一直冷漠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情感让人心惊,他和其余五个男孩在学校的科学实验室强暴同年级的女孩,导致这个女孩投河自杀,他唯一的举动就是把大家叫到家里商讨对策,然后就坦然地照常上学、照常看电视、照常踢球打游戏。
他知道女孩死了,他知道外婆知道了,他看见桌上摆着女孩的遗相,他被外婆深夜叫起来问话,却依然蒙上被子,一言不发。
他还是未成年人,他不能这样冷漠。
而其他几个男孩家长的表现就更让人愤怒了。
他们只想拿钱摆平这件事,从来没有人觉得自己的孩子犯下重罪,甚至还有人说,那个女孩又丑又矮,是自愿的。
没有人谈论惩罚,开会的目的就是筹钱。
第一次商讨,美子默默地出门,看着窗外的鸡冠花,第一次写下短句“红得像鲜血一样的花朵啊”在她知道孙子是强奸犯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次商讨,学校老师来了,叮嘱大家绝对保密,赶快签订协议。
报社的记者来了,不再追问美子案件的细节,而是坐在旁边微笑,显然已经被家长们收买了。
最后,自杀女孩的妈妈也来了,穿着朴素的衣服,看得出家庭并不富裕,她面容冷静,是来接受赔偿金的,因为弟弟还要上学。
孙子和外婆的隔阂显而易见,女儿会是美子情感的寄托吗?
美子多次强调她和女儿是很好的朋友,但事实上,她没有把真相告诉女儿。
女儿很少付给母亲赡养费,漠不关心自己的儿子,也不来探望祖孙,母女的联系仅限于电话。
或许,女儿只是伪善地应付母亲,美子的内心是孤独的,她宁愿保留一点虚荣,对别人炫耀“我和女儿像朋友”,却连向女儿开口要赔偿金的勇气都没有。
美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不像外面的世界那么冰冷,而是温情的,充满了光、暖、鲜花与爱。
平淡冲和:李沧东之力 拍过《漂流欲室》、《空房间》等影片的韩国导演金基德说过:“在韩国导演中,如果李沧东排第一,姜帝圭排第二,我就当之无愧地应该排第三位。
”李沧东43岁才开始拍电影,至今只有五部电影问世。
2007年,他的第四部作品《密阳》帮助女星全度妍成为韩国历史上第一位戛纳影后。
而这部《诗》让李沧东荣获2010年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
李银河在微博上向大家推荐《诗》。
“虽然长达两个多小时,可是一直没有厌倦,很紧张地从头看到尾。
感觉特别诚恳,特别厚重。
对人生的思考,对诗歌的感悟,祖孙关系的所有细节都非常动人。
人性的残酷和美好,冷漠和温暖,都有上佳的表达。
” 李沧东是典型的作家电影人,他的经历丰富,除了教师、作家、编剧、导演的身份之外,还担任过16个月的韩国文化观光部部长。
李沧东始终用冲淡平和的态度关注社会伦理道德,他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有黑暗,才有光明;有丑陋,才有美丽。
这些东西都不会独立存在,需要反差才有美感。
你也许会认为,我是在展现苦痛、残酷的人生,其实,我是在通过这种残酷的表现,来凸显人生的希望。
” 李沧东与中国的渊源颇深,他在1994年就来过北京,计划在大学众多的学院路开一家韩国餐厅。
他最喜欢的导演是侯孝贤,在看《风柜来的人》是受到震撼,惊觉“这个导演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秘密”。
从《绿鱼》的黑帮情仇,到《薄荷糖》的反思历史;从《绿洲》的真挚爱情,到《密阳》中的宽恕与逃避,以及今天《诗》的自我救赎。
李沧东的每一部电影,都书写着深深的人文情怀,透露着导演安静影像下的力量。
诗的道路通向美却淤塞着血污,鲜红的保护伞护住现实的苟且。
李沧东的作品永远是现实,没有什么柳暗花明,是混乱的永恒,漫无边际的乱炖,掺杂善恶真假,是社会的镜子,折射出的微光穿不透这锅乱炖,找不着路,因为现实只有长和宽,没有厚度。
李沧东笔下的人物无比真实,因为他总把人生中最复杂的一面呈现给你。
这种鲜明的风格是对电影本身的创造,或者说是返璞归真。
平铺开来的意境美是形式的大雅,这让我想到《诗经》;为作品注入独特的力度,第一眼只是素淡的离散叙事,事后又能咂巴出味来,所谓余香满口。
朦胧与写实可以共生。
她为什么要去满足老头的生理心理的双重需求?
人行事的目的从来不是清晰明确且单一的,一万个意识的活动诞生出一个行为,如果试图解读,首先要做到把它作为真实发生的故事存在,用自己的人生作注,手持镜头和跟随拍摄的技术的运用也是为了勾勒真实性。
一个人选择寻找美好后怎样面对邪恶?
于是她便有了两重身份,诗人和坏孩子的奶奶。
微光解不了死结乱麻,但总能让人尝到甜,只这一点也使天底下野蛮生长的所有人类趋之若鹜。
可人是社会性动物啊,又怎能一直做诗人呢?
不敢踢开煤燃烧后的灰烬你可曾炽热过吗?
主人公美子(尹静姬饰)是一个生活在小镇里的65岁的老妇人。
每天,她都会把自己打扮得一尘不染,出门去做看护的工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记忆力慢慢衰退,但她依旧很用心地在一个诗歌学习班中学习。
她的生活看似平静,却也有不少难以启齿的事情,比如由她看护的身有残疾的老年男子强行要和她在浴缸中发生性关系;还有一个女孩因为被她的孙子和一群不良少年强奸而投河自尽。
好在每天晚上在灯下读诗,可以令她忘记这些不快。
诗歌学习班行将结束时,每个人都需要写一首诗歌交作业。
在去自杀的女孩家道歉的途中,她被路上的野花吸引,美丽的诗歌涌上脑海,却遗忘了将要去做的事导演李沧东始终关心普通人的真实生活,该片将镜头对准了老年女性的内心世界。
与以往的作品不同,美子作为主角并不是片中重要事件的核心,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害人者”,只是作为一个介入者,用她的眼睛来观察周围的形形色色。
在编剧上对好莱坞编剧那一套的模仿运用缺陷就不少了:举报外孙的段落讲的太不清楚 跟小孩被拐卖了一样 外婆不知所踪的结局和女孩读诗太牵强 突然出现的醉酒诗人嘲讽外婆极突兀不幸的是 本来抱着李沧东跟其他韩国导演不同的期望 结论是 为了让韩国人拍出电影来 不仅要花季女孩被轮奸到死 还要老太太脱衣服洗澡 要老太一遍遍给残障老头擦身 最后六旬老太太被逼良为娼 这样就过瘾了 韩国电影可真行👍
影片有不少抽离的时刻,男性同盟中抽身去隔窗观花,下车去野外吹风淋雨,走在田间因甜杏“投身向地”而感怀,坐在树下听鸟声啁啾,李沧东似乎强调作诗/艺术与现实的距离,有某种逃逸、忘怀的情调,包括对自己的仔细妆扮,但笼罩在鲜明的阶层生态里,美,又生出了伦理、乃至“诗教”的意味,外婆一直在这种裂隙中发问,回答她的,却只有自然的情境、自然的病变与自然的欲望(浴室裸戏歪打正着了女性的主体性),落花有意,流水无言,最后的空镜游荡,仿佛以时空为名词,剪辑为动词,主语退却了,诗篇对生活的超脱,要用life本身来达成。
性、阿尔兹海默、死亡,作为增味剂被加入叙事的各种元素,完美地契合我对文艺男青的所有刻板印象,苦痛不是被讴歌而且被品味,对女性的性剥削被盛在精美的瓷盘中端上了男权的餐桌。
尹正熙演的真好,这两年韩国电影呈现中老年妇女大爆发的现象。
这苦难不定的生活,这仓皇中开放的诗意,某一天,你累了,用心血写下一首安然的诗,然后走出城镇,融进无边的原野。你身后,夏天的正午,那些歌声载着清凉,地球还像你存在时一样旋转。
正宗韩国文艺片,节奏慢,很压抑,虽然是个好片子,但是有点看不动啊~~
为什么一定要设置成她的孙子对女同学施暴致人自杀这种狗血、俗套、廉价、罪案、奇情、伦理梗滥觞的抓马情节,为什么这个南朝鲜人每一部批着文艺片羊皮的电影都这种今日说法案例式的情节,是为了投资人的荷包所以就用就用南方公园罪案porn来刺激观众的下丘脑吗?除此之外就无法表现一个迟暮诗人的社会困境吗?
臭矫情。工作时长短、危险系数低的保姆工作,哪儿不好?咱们农村的老人,没社保不说,七老八十还得下地干活,不仅累,而且还脏,由于整天被太阳晒,手脸满布皱纹,甚至皴裂,只为一口饭吃。哪儿像片中皮肤细腻的老太那么光鲜亮丽?所以我不明白,矫情个啥劲儿?说远一点,南朝鲜就是美帝走狗,根本算不上主权国家,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够意思了。眼界放宽,看看隔壁日本,女的拍片的数不胜数;再看看乌克兰,女人想卖淫代孕还不一定竞争得过别人呢。
写诗究竟是发现生活还是发现生活中的美?在这样一个无人读诗的年代,杨美子去学诗就像她那不符合她做钟点工身份的时髦衣裳一样。而最后李沧东告诉我们,发现生命中的美源自对生命的尊重,无论在我们周围是多么的不堪。尹正熙的演技非常惊人。
7/10。李沧东一以贯之的诗性,开篇山水间孩童玩耍的全景推移至浮尸,拜访女学生死地那段帽子被风吹走、雨滴打湿笔记,巧妙营造人物内心波动;家长们商讨赔偿的假热情真冷漠,而美子出户赏花,一道大玻璃隔开两种人的善恶观,警察代替孙子陪她打球的宽慰举动,诸多细节微妙却不足以维持长时间观影兴趣。 @2016-05-22 20:59:52
一種常見解讀說本片中詩與現實是居於真善美和假惡醜兩端的二元關係,此說過於簡化:對於片中詩歌老師學寫詩要先學會從生活中發現美的理論,影片通過美子隨時做筆記卻仍寫不出詩的創作困境予以堅決駁斥;美子寫出處女作,是在因由孫子涉案,見識進而直面了社會與人性的醜惡和暴力性之後。片中近乎唯一以正面形象出現的男性是在朗誦會上開黃腔的善良警察,影片以此暗表李滄東的一種個人判斷:詩歌這門藝術更可能的狀態是出自於淫邪,並每與社會與人性的暗面相隨。同時,與其說影片是在張揚文學藝術對於社會人生的效用或意義,不如說反而是在陳述前者的無效和無力:在其他家長積極討論籌款救子事宜時,美子外出觀花、為作詩累積素材的行為顯得奇異甚或可笑;而在片尾美子終能與少女共享女性作為弱勢方的整體性困境時,能給予後者的不過是一首無人讀懂的詩。
不明白为什么六个男生性侵女同学致使其跳水身亡家长们却不置一词,不明白在朗读诗会上大讲特讲低俗段子的男人为什么会获得台下女人的青睐,不明白在江边到底想到了什么让美子愿意和之前骚扰过自己的男人做爱。以年长女性为主角叙述她的生活,却只能看见剧情中男人的一生:青年时期性侵女同学,成年后肆无忌惮地在公众场合出语下流,老了无法自理还不忘骚扰女护工。导演追求克制的诗一般的叙述,剧情却过分拖沓、粗露;要展现柔和、雾气朦胧的诗式的精神的景色,和昏暗的、瘢痕四纵的生活之间的割裂感,并没有产生震荡的效果,只带来唐突、冒犯,相当令人反感。
于我而言过分注重形式了 内在的东西却表现得不明不白 又要凭着一些非日常的东西吊气 总的来说底子不扎实 缺乏令人信服探索的力量
面对近期这么大量庞杂的负面现实,有许多自我怀疑。看这部电影前,记下了两个感受:“天真是一种没有用的品格。写诗是一种没有用的表达。”我为文艺青年的无力感自责,急躁地考虑着文艺思维如何回应现实愤怒。这部电影给了我很好的启发:诗歌的功用不是发现美,而是引导美。在抵达美之前,应该有各种情绪,忍痛、愤怒、诅咒,美自有其代价。文艺不能只是浪漫的陈词滥调。要先有对现实的痛感,才会有诗。写诗,为了保持感知,不变得麻木。
看着看着我就知道和密阳是一个味道的。这个题目对你来说太难了,李沧东
13th北影节09@中影党史馆。是目前最喜欢的一部李沧东作品。健忘症又如何呢,写诗本就需要用陌生的、孩童的眼睛去重新打量世界。许多名词在这里失效了,被遗忘了,书写者才恰恰获得了重新去描述、去命名万物的灵觉。大部分时候,她都显得没心没肺的,似乎不务正业的混球孙子、筹不到的赔偿金、脱下花衬衫去做保姆的困扰,都比不上写不出一首诗带来的痛苦。看着美子漾起笑容忽然觉得,奥斯维辛之后,写诗并不野蛮。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是生命在挤压之后所迸发出的抵抗且克制的力量。愈是残酷、罪恶、不堪,诗愈成为人类文明的最后表达。“真是想不通他们图什么?”“那要是又高又漂亮呢?”以后年岁大了,也要做一个戴着好看帽子、穿花衬衫花裙子的老奶奶,哪怕忘了钱包的叫法,也要记得茶花的名字。
孙子犯下的恶太大了 让一切所谓对诗歌美和纯净的追求都无法打动我 对于恶者的爱让一切绵软都变得恶心 以及用一种色情来偿还另一种色情?我实在无法欣赏 像《孝尽》一样恶心
典范级别的自然主义书写。极端的残酷常常包裹于沉静的叙事之中,如水如绵。面对包括性别、世代、阶层在内的多重现实区隔,社会化的主体总是缺乏逾越的途径,此时唯有凭借付诸诗歌的个人书写,方才可能重新审视自我和周遭。纵观全片,李沧东大概给出自己对于“诗之为诗”(乃至“文学之为文学”、“艺术之为艺术”)的界定:并非在于”纯粹之美”,而是言说“沉默之事”。正是对于记忆的维护、正是对于真实的保卫、正是对于沉默的言说,赋予诗歌、电影以及全部艺术超越形式自律的介入功能和社会价值。另外,诗歌的成形离不开血泪的亲历,书写的灵感与其说来自于神意的突降,毋宁说伴随着逼近的创伤。就此来说,大多文学(如果不是一切文学的话)似乎都可视为广义的“伤痕文学”。另外,本部电影至少存在两处极其惊人的反高潮处理:田间相遇与夜晚逮捕。
整部剧最大的诗性在于外婆在巨大的生活灾变来临之际依然能够将自己从中抽离,作为个体与充满生命活力的现世进行连接,与隔着一条河流的另一个世界进行连接,因此才能作出优美的、以自杀女生为视角的诗。
#13thBJIFF# 我不理解他们的动机,不喜欢不认同(CINITY的座椅太难受了
我想人类大抵无法“诗意地栖居”在如此锋利的现实中,譬如跛脚的人可以戏谑地调侃交通事故,出车祸去世的父亲却再也无法见到妻儿;被风吹走的帽子可以再买顶新的,随河水漂流的生命却一去不返。如果说诗是歌颂美好的载体,那社会则是对诗永恒的亵渎。失望总是伴随人生始终,爱诗的人反而格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