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两天,再聊一下《撞死了一只羊》(有部分剧透,没看过同学绕行。
)好的地方兹不赘述。
体量确实有短片感,体量不大的寓言应该再内容丰富一些。
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互为镜像的话,杀手弱了。
复仇和救赎主题对映,救赎有些简单了。
单线的故事主题都很明确,观众理解不费力,但两个故事揉在一起部分观众(起码我身后两对老年夫妇)窃窃私语看不懂。
两个故事用梦境打通,要互为因果,结果是在打架,有点互为矛盾。
主题杀与没杀的对立设置很有意思,探讨的还是善恶问题。
导演可能认为不杀是一种救赎,杀也是一种救赎,后者不太“正确”所以营造“具象的梦境”来完成。
但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善何以从恶中产生,同样,恶何以从善中产生”。
未必是反抗信仰,而是用现代性的影像表达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但有点不够极致。
如果沿着“混沌理论的随机性”一直走下去我觉得反而在探讨善恶的空性。
就像天气预报测不准一样,为何“明极而动”?
不是简单的在一元论宗教伦理中打转,我觉得从艺术角度看更有意思,救赎的主题还是放在宗教本身为好。
结构:梦开始的入口我最不能接受的是片子的结构,结尾处非常具象的梦境和两行字,可能是一种欲要表达清晰的欲望,因此太实了反而失去韵味。
图一截图张叔平老师的意思可能没有明说,我感觉实际第一个场景就是梦开始的地方,导演这个寓言故事实际这条路开始就是梦的入口,这样全片的细节都可以立住,一个人的内心善恶交织镜像也能理解。
而最后结尾的“实梦”反而破坏了全片的梦境,把观众的理解干扰了,把前面“像真实一样的梦境”理解成“一个真梦以外的真实发生”(我去,能有人看懂这句嘛。。。
)退而其次,我觉得第二个梦境入口应该是公路旁萨那的路标。
如果前面是真的,司机金巴回程经过路标有没有拐去萨那?
这可能是一个梦,那后面也顺。
不管梦开始的地方在开始还是在路标,我觉得都不需要再造“实梦杀人”,司机金巴就“真的”替杀手金巴报了仇。
那种艺术力量更震撼吧。
我猜测之所以不这样表现可能是找不出“合理”杀人动机,梦中救赎是一个动机。
但没有动机或者“随机动机”我觉得其实更有意思。
酒馆:拍的特别生动,好看,画面,声音,表演都好。
老板娘男性观众大家都记住了。
但是也可惜在这里,有点喧宾夺主。
就像《罗生门》,行脚僧在门里的讲述不是重点,他讲述的林中故事才是冲突焦点。
酒馆不是复仇现场,但很多人记住的是酒馆。
最后:艺术没有对错,因人而理解不同吧。
电影大师都具有“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魔力,你说真的吧不完全像,你说假的吧又特真实,会留一些线索,这线索如何留得精妙还是有判的。
用梦拍寓言,不要解释,不要告诉。
我看到便在你的梦里了,梦里也不要说破才美。
首先不觉得这是一个救赎与放下的故事,而是延续了导演对于藏人传统信仰与现代生活的冲突与融合这一主题的探讨。
他的镜头直观记录着现代文明入侵下传统藏人生活中的矛盾与失衡,同时,导演含混模糊的态度中流露出对宗教传统的反思。
电影里有两个金巴,司机金巴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开着卡车,车载音响里播放着《我的太阳》;而杀手金巴一身藏人打扮,衣着破烂如乞丐,沿着公路徒步而行。
杀手金巴上车后,两个金巴一左一右,分别有半张脸留在画面中,金巴的名来自活佛,一虚一实象征着藏人的一体两面。
酒馆的一场戏重复了两次,两个金巴的行为动作形成了一个对照组。
司机金巴的背景音乐是一位女高音演唱的藏语流行音乐,杀手金巴的则是低沉的诵经声。
但两人身后交谈者的谈话是一样的,讲的是自己遇见有人拿着一把金刚杵,十分“殊胜”,自己花了两万把它买下来,第二年做生意时“收益多多”,这表明在消费社会里传统藏人的佛教心灵正在被异化,功利心被唤醒。
电影里有司机金巴多次数钱、给钱的动作,计较一个人吃羊与一群秃鹫吃羊所做的功德的差别,一只羊与半只羊的价格等情节都强化了这一表达。
导演对于现代化的问题并不是一味批判。
在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中,万玛才旦展现了真实藏人生活中的一系列现代化符号;年轻人跳的迪斯科、娃哈哈、“唐僧肉”辣条、西游记光碟,现代文明的入侵让年轻人纷纷出走,刻石老人留下未完成的六字真言一夜辞世。
但导演的批判态度却并不坚决,镜头下小喇嘛拿着《西游记》光盘在山上来回往返,充满儿童天真快乐的旨趣,影片结尾处,法会诵经场面神圣庄严,手执铁杖的喇嘛面无表情走过,对比那个放下光盘盒子却舍不得孙悟空面具的小喇嘛,摄像机背后的目光充满同情。
杀手金巴的世界是一个抽象的理念世界,从上车到下车,属于他的背景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灰白色,之后他更是一直存在于他人的叙述和变形的镜头中。
电影开篇的字幕中说明,康巴藏人的传统是有仇必报,有仇不报是一个人的耻辱。
为父报仇是杀手金巴的最高任务。
在卡车上杀手金巴看到司机金巴女儿的照片,谈起了司机金巴与女儿的话题。
当他找到仇人玛扎时,也看到了玛扎的女儿,于是世俗感情战胜了藏人的古老传统——他哭着放弃了复仇。
司机金巴所处的世界是区别于神圣世界的、充满世俗生活符号的现代世界,导演以性(情人)与血(死羊)对此进行了直观表现。
在撞死了一只羊后,他求助于传统宗教,以天葬的方式处理了羊的尸体,解决了自己的精神危机,从而获得了心灵上的慰安。
导演万玛才旦在采访中说:“两个人物,两面镜子,互相照着自己,好像一个人的两面,彼此完成彼此的心路历程,我觉得可能这样更有意思。
”现代文明依靠传统的宗教仪式完成撞死羊的赎罪,传统信仰在现代文明的人文精神影响下选择了宽恕。
两种力量互相侵犯,彼此交织,共存于当代藏人的心灵中难解难分。
结尾司机金巴在梦中杀人让我想起《燃烧》最后钟秀杀死本的画面,来自上流社会的“盖茨比”本说,他烧掉塑料大棚(即杀掉年轻女性)时自己心里会响起贝斯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带给他无法取代的刺激和快感。
听完本的故事后钟秀先是找遍了周围的大棚,得知烧大棚即是杀人后,他杀死了本并烧掉了他的尸体,在熊熊火光中,他似乎也听到了本口中的“贝斯的声音”。
这把火既是对固化阶级秩序的暴力反抗,同时也指向钟秀心中与本相同的“great hunger”,即现代人由于心灵空虚催生的毁灭欲望。
同样,在《撞死了一只羊》中,司机金巴在听说杀手金巴的故事后表现出对复仇事件的过分好奇,他寻找金巴的足迹,并在自己的梦中替杀手完成了复仇行动,这多少反映出了其所代表的现代人心中的嗜血渴望。
于是我们可以这样来看两个金巴的故事:在杀手金巴的故事中,导演既在传统宗教与习俗中看到了其野蛮的一面,却肯定了宗教信仰塑造下人性的悲悯底色。
在司机金巴的故事里,他认同现代人文精神中的文明成分和世俗情感,却也通过司机金巴的梦展现出人性本能释放的毁灭欲望。
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相互依存,他们是传统与现代不彻底的结合体,在彼此纠缠的重重矛盾下艰难地建构着身份认同。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影片结尾的梦让两个世界合二为一,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结合完成了复仇。
飞机掠过上空、秃鹫眼神凶猛、天葬习俗、杀人仪式,多重含混复杂的意象交织在一起,共同抛出了影片终极的也是无解的命题,这一命题注定无法被带着猎奇眼光和奇观化想象的局外人所理解,只有走进了藏人金巴的梦里,也许你才能体验到梦中人精神中的矛盾与迷惘。
《复仇者联盟4》上映后所向披靡,创下了首日最高排片占比的纪录,高达82.7%,上映不到两天时间就刷新中国内地影史“单片最快破10亿”纪录,其他国产电影纷纷避开这个档期。
《复联4》火爆对于影院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到影院除了《复联4》外看不到其他什么新的电影,对于非漫威粉的观众来说,也不太友好。
还好有“不怕死”的“勇士”,万玛才旦执导、王家卫监制的《撞死了一只羊》就选择在4月26日公映,只是该片的上映范围从一开始的全国公映,变更为只在全国艺术院线联盟及片方指定影城上映。
《撞死了一只羊》海报夹缝中求生存,于《撞死了一只羊》的宣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选择。
当然,也有可能是主创者对于成片质量具有很高的信心。
在去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撞死了一只羊》拿下了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奖;在去年的金马影展上,它分别获得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大奖提名。
何况,它是目前市面上非常稀缺的藏族题材电影。
在少数民族电影的概念成型之前,许多电影艺术家们便钟情于藏族题材。
藏区这一片神秘的土地,不仅有着独特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更有着悠长的历史流传下来无穷无尽的文化宝藏和宗教传说。
不过市面上藏族题材电影多是汉人拍摄,以汉人视角为主。
比如冯小宁的《红河谷》,陆川的《可可西里》,张杨的《冈仁波齐》,刘杰的《德兰》等。
但万玛才旦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
2005年他创作的《静静的嘛呢石》,被谢飞导演称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数民族电影。
这是因为万玛才旦是藏人,电影的语言是藏语,演员是藏人——他以藏族民众原创者身份和视角,展示了一副藏民眼中原汁原味的藏族生活图景。
万玛才旦的《静静的嘛呢石》,被谢飞称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数民族电影《静静的嘛呢石》之后,万玛才旦接连拍摄《寻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等多部口碑之作,2015年凭借《塔洛》再迎职业生涯高峰,这些电影都是藏族题材。
万玛才旦有“藏地电影新浪潮”的引领者之称,既在于他的作品数量多且丰富,也在于他对其他藏人导演的提携,比如执导《阿拉姜色》的松太加,执导《旺扎的雨靴》的拉华加,都是在他的帮助下成长的。
在新作《撞死了一只羊》中,万玛才旦依旧聚焦藏地故事。
电影讲述的是,司机金巴在路上撞死了一只羊,之后找到僧侣超度此羊;杀手金巴即将找到杀父仇人,准备报仇雪恨。
杀手金巴恰巧搭上了司机金巴的卡车。
送走杀手后,司机内心难安。
他到小镇上寻找杀手,才得知杀手见到杀父仇人后产生恻隐之心,便离开了。
在梦境中司机杀了凶手,梦醒后他释然而笑。
司机金巴
杀手金巴这个简单的故事梗概,已经囊括了电影大部分内容,足见这部电影叙事和风格上的“极简”。
镜头的运动非常缓慢,大部分时候都是长时间的静默注视。
从开篇注视卡车远行,到中段司机和杀手车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再到电影末尾小酒馆里与老板娘的闲聊,镜头几乎没怎么运动。
这对于习惯快节奏、多镜头的商业片的观众而言,是非常大的考验,因为实在太容易因为“单调”“无聊”睡过去了。
电影中的藏区狂风肆虐、沙砾漫天、荒凉空旷但万玛才旦的慢和极简,自有其妙处。
慢是藏地生活的固有节奏,慢也是在给观众创造一种沉浸式的氛围,以便真正进入电影中缓慢、沉滞却又神秘的语境。
另一方面,万玛才旦的极简里也蕴藏着诸多机巧。
场面调度非常精致,构图平稳、和谐、均衡,数码摄像却有胶片般的质感,4:3的画幅制造出复古和神秘的色彩。
电影里现在、回忆和梦境三个时空分别使用了三种不同的视听语言,现在写实,回忆与梦境写意(一个悬疑,一个艳丽梦幻),效果令人难忘。
现在、回忆和梦境,三种不同的视听语言虽然风格极简,但《撞死了一只羊》的主题表达却不简单。
在司机金巴的故事里,观众看到的是信仰和救赎。
哪怕是一只羊,也要找到僧人为它超度,亲自送它上路,亲眼看到一只只秃鹫把它带到天上。
但电影极妙的地方在于,给撞死的羊超度后,在去见老相好的路上,司机顺道买了半只杀好的羊。
这让信仰拥有一种朴素的力量,它不是神秘的、不近人情的,相反,膜拜与日常更好地活着并不冲突,给羊超度和吃羊肉并不冲突。
金巴请僧侣为被撞死的羊超度在杀手金巴的故事里,观众可以接收到放下与救赎。
电影一开篇就用字幕告知观众,在康巴,有仇必报,杀我亲人者,我必血刃之。
杀手为了复仇苦苦准备十几年,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
杀手看到了凶手尚且年幼的孩子,他若杀了凶手,凶手的孩子日后也要跟他一样选择复仇,那么仇恨永无终止。
但假若杀手没有复仇,那么他又有违传统。
于是在梦境中,司机穿上杀手的衣服变成了杀手,杀了凶手。
如此,每个人都获得救赎与解脱。
司机在梦境中穿上杀手的衣服替他完成复仇对于藏族题材电影,万玛才旦有传承又有发展。
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文化、传统信仰与现代化、宗教与世俗化等之间的龃龉与冲突,是许多藏族题材电影共同触及的,这也是万玛才旦关注的。
但万玛才旦的魅力更在于,他能够超脱出族群本身,在更广阔的意义上思考现代人普遍的哲学困境。
比如世界的荒诞与无常,人性的迷失与救赎,信仰的内部冲突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万玛才旦的某些小说和电影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他从藏区出发,思考的却是全人类。
《撞死了一只羊》亦有这样的特点。
它虽然非常简短,却呈现出关于抵达救赎的丰富内涵。
就目前《撞死了一只羊》的排片和票房来看,其前景堪忧。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虽然我们知道,影院的排片是市场行为,更多观众愿意选择商业大片——这些都没什么好指责的,但假若一部具有艺术美感和人文深度的电影,可能会给你带来审美挑战和某些思考,那何妨走出审美舒适区去感受一下呢?
就像王家卫说的:“花有五色,是为缤纷;大千世界,方得精彩。
”——首发澎湃有戏——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这显然是万玛才旦对观众说的,整个影片就是讲给你的一个梦,但是我不想你们遗忘它,我在试图让你进入我的“梦”。
这绝不是司机金巴对杀手金巴说的。
何况,哪里存在两个金巴呢,在我看来,这里只有一个故事:背负着世仇的金巴是一位货车司机,经常跑在无人的青藏线,他一心想报杀父之仇,终于得知仇人就在自己路途中的一个小镇,终于下定决心报仇的那一天,他进了小茶馆,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感慨万千,见到仇人之后,从仇人的慈祥与仇人儿子的活泼无辜身上,最终他以眼泪替代了仇恨,继续开车上路了,只是从此后,一直戴着墨镜的他,终于摘掉墨镜,接受了全部的世界……但其实,让他感觉到最后的救赎的,还不只是那一场眼泪,金巴坠入梦中,在梦里他将杀手的自己以客体的形式从善良的自己分离出去,通过构建善良的自己撞死一只羊后的超度行径,已经知道杀手金巴没有复仇、自己在梦里替他报仇两件事,最终完成了救赎。
不是杀手金巴在复仇,而是自己在复仇的梦的段落,也恰好证明了梦快醒,梦和现实有重合地方的印证,一如《穆赫兰道》寂静剧场一段。
一个金巴一个故事,个人敢这样重构故事的20条证据:1 两个金巴,名字相同,名字都是活佛起的。
从金巴情人那里可以得知,藏民重名不是稀奇的事,但为何两个人撞名字、撞相遇、撞活佛、还撞了屠杀这件事呢,两人是同一人,在报仇这个问题上主客体的关系。
另外,在4:3的画幅中,多次拍两人脸的一半做对称取景,因为二人刚认识,要说情感上已经有关联了比较牵强,所以个人认为这也是两人其实是同一人的暗示。
2 无人区,行车的过程中,先是一只羊莫名出现,后是一个人莫名出现,有些超现实了。
会有羊吗?
会有,但一只突然出现在车轮下可能性很小;会有人吗?
也可能有,但是如此巧合可能性很小。
3 两个金巴的家庭拼图。
司机金巴失去了妻子,女儿是他的太阳,他对家庭应该是有爱的,但是他的家庭在电影里是架空的,他很孤独;杀手金巴我们只了解父亲为仇人所杀,但是他详细地询问了小女孩的照片。
是否两个人的家庭拼图拼在一起,形象更丰满了?
4 两人形象和使命的反差。
杀手更像司机,司机更像杀手。
强壮的司机一直看不上瘦弱的杀手,其实这也是金巴内心的活动,复仇的心理一直在被自己谴责,尽管自己很像杀手,但在心理上自己也只是个本分、善良的司机罢了。
5 岔路,两个人都走了岔路,然后做了同样的事,去茶馆吃饭,问询,去仇人家、离开仇人家,为何都进同一家茶馆,都从老板娘问起呢?
如果再是巧合,那么未免巧合也太多了,其实这件事只发生过一次,而不是两次,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6 上心。
两人简单邂逅以后,金巴为这个“陌生人”的担忧到达极限,其实这是对自己起意报仇的担心,和情人做爱“不行了“更是说明,自己报仇的心事重重,对做爱这种事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7 在茶馆里的证据种种。
在茶馆里两人是同一人的暗示非常之多:a 老板娘“两次“看到外人进门的眼神和反应一致;b 两人坐下时,其他客人的人员组成、所做的事、聊天的内容(买一个什么剑)都完全一致;c 两人看向窗外的姿态、动作,窗外大雪纷纷的景色、雪里的人和动作完全一致;d 两人都选择自己开啤酒,司机选择了普通的方式,杀手选择了杀手的方式而已;e 两人选择了不同品牌的啤酒,但从百威没有标签可以见得,事实应该就是要的拉萨啤酒,司机金巴始终在潜意识里与杀手金巴做区分,但现实却区分不开;f 要了吃的都不太够,应该就是要了藏面,然后去仇人家了,至于包子,特别是15个不够,又想再要,应该是从隔壁的对话里听来的(老板娘和别的客人恰好聊到15个不够的问题),然后司机金巴又在努力区别自己和杀手金巴不同而已;g 老板娘都陪同喝了酒,司机金巴邀请老板娘喝的、老板娘主动和杀手金巴喝的,这个区别问题同上。
8 见到仇人时,都过度关注了仇人的儿子,儿子可以对应到自己身上,要是爸爸被杀了……也可以对应到女儿身上,金巴的太阳,让他一时间泪涌。
9 救赎,选择不报仇以后,金巴并没有完全释怀,因为报仇这件事太累,他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的后半段,是他在梦里复仇了。
梦的前半段,其实就是撞死那只羊以及之后的种种超度行为,综合现实中放弃报仇和梦中善良的放大=复仇的完成,他终于释怀。
10 墨镜。
司机金巴始终戴着墨镜,被很多人询问过,他为什么不摘下?
因为报仇的原因,杀人让他有遮蔽自己的心理意愿,也因为仇恨让他不愿意接受整个世界,只想通过墨镜看一部分。
在释然以后他才最终摘下墨镜。
如果两个金巴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司机金巴的心结是什么,妻子?女儿?似乎都立不住。
11 杀手找不到了。
在金巴的梦里,杀手最后找不到了,参考《穆赫兰道》,原本就只有自己,梦里构建的故事,其实都是对现实的投射和延伸。
12 秃鹫和飞机。
就像复仇的原始情绪和释怀的救赎心理一样,用天然与社会的符号来进行类比,侧面完成一个人的这个故事。
13 救赎不是一瞬间,而是一系列复杂的过程,杀手选择救赎,正如金巴选择考虑羊的价格、以同等价格给喇嘛去超度、不吃而是选择天葬等一系列的挣扎一样。
目前为止,只1刷,谬误之处还请见谅,还会再刷,如有新的想法,我会补充进来。
总之,这个影片看起来没有那么痛快,毕竟不是纯商业制作,但是它的后劲儿实在是太足了,让人止不住去回想影片里的种种,越想就越是喜欢。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茶馆老板娘这个角色的塑造和形象有点牛啊。
我是一只羊。
电影已经开场许久,无人区上的卡车还在缓缓前进,画面再美,没有戏剧冲突可不行。
作为一只梦想着拿奥斯卡的羊,我追逐着卡车的轮胎,猛的一头撞了上去,逼停卡车,男人把血流不止的我抱上了副驾驶座,他戴着墨镜,有一瞬间我以为我遇到了王家卫,但他不是,墨镜遮盖着他内心深处的情绪,倒车镜上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是黑白的。
像一张遗照。
车继续上路,在这个无人区,我们竟然见到了人,我从副驾驶座给赶到了后座,看着面前两人的后脑勺,我竟然分不清谁是谁的后脑勺。
墨镜男的最后一根骆驼香烟抽完,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说他虽然不抽烟,但他有一包骆驼,点上。
墨镜男身上有一把刀,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身上也有一把刀,不过他好像更厉害一些,因为他说他要去复仇,为他死去的父亲复仇。
墨镜男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金巴” 墨镜男说“我也叫金巴,我的老婆还死了” 在一个岔路口,副驾驶座上的金巴下了车去寻找他的猎物,而另一个金巴,带着我继续前行,去完成他此行的目的,一桩运输的生意,当然,也可能只是目的之一。
还好我不是货物,因为在卸货的地方,人人都在吃羊肉。
我有些担心金巴会把我丢弃在这里,但金巴没有,他拿了报酬带着我继续远行。
我们遇到一个羊肉铺,我有些担心金巴会把我丢在这里,但金巴没有,他问了问老板挂着的全羊价格。
他还问了老板一只活羊的价格。
500元 金巴带我到了寺庙,请求僧侣超度了我,可僧侣口中念的,分明是超度人所念的经文。
金巴给了僧侣500元 最后,我被带上了山,在秃鹫的啄食下,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影片开头太闷了,抖个机灵~ 其实故事到这里还是一个很平常的叙事方式,没有多少起伏与冲突,一些符号和隐喻与逻辑上的不严密,都不能掩盖它的现实题材意味。
因为在这之前都是两个金巴的独角戏,在封闭的人物关系下一切都显的可信,可又不能使人确信。
为什么挂女儿的照片要挂黑白的?
在无人区的金巴是如何知道杀父凶手的所在地?
为什么又刚好拥有和男主一样品牌的香烟?
甚至连名字也一样?
再加上音乐带来的荒诞感,让人有种在看黑色幽默公路片的错觉。
导演在访问中说“金巴在藏语里有施舍的意思,所以我们就把两个主人公的名字确定为金巴。
两个人物,两面镜子,互相照着自己,好像一个人的两面,彼此完成彼此的心路历程,我觉得可能这样更有意思” 我觉得导演所谓的两个人物,所指的更多的是两个演员的关系,而对于片中的角色,他们就是两个相互呼应的非零和人格,他们各自代表和展示的是这个故事中金巴的两个进程,可当这两个角色汇流时,又会给剧情带来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在电影中的种种细节恰恰又表明了两人不可分割成独立存在的对照关系。
酒馆 在老板娘的酒馆里,一人点了两瓶可以喝“两大口”的百威另一人点了一瓶可以喝“四大口”的拉萨;两个人都有配刀;两人都拒绝了老板娘帮忙开酒的服务;两人都在此吃了食物;老板娘都陪在了金巴的右手边相同的位置,甚至两人在酒馆内坐着的位置都相同。
在黑白与彩色的切换中,可以看到即使两个金巴在不同时间线上产生不同的行为模式,但都是在做相同的事,甚至于在找到“仇人”所在的杂货店喝茶时,茶水上浮着的茶叶都是两根。
影片中有太多的细节都在拉近着两个金巴之间的联系,可又有很多超出逻辑的片段,让电影的里层故事显的是那么的神秘。
金巴在给羊超度完后,又买了羊肉,但全羊变成了半羊,金巴买了它去见了情人,但很明显两人没有感情,只有肉体与物质的交换,金巴多次牵手的行为给拒绝,在激情后,开灯照亮了角落的羊肉,暗示了这只是一场“交易”,开着脑洞多想一下,也许半羊,意味着金巴现在感情上的缺失,性行为里只剩下肉欲的部分,而少了爱情的滋养。
还有就是轮回概念的不断出现,两次尿液形成的闭合结构,僧侣手上不停旋转的法器,还有在撞羊的地方那个还带着血迹的轮胎遭遇爆胎,更讽刺的是,即使更换了轮胎,可轮骨上的血迹依旧还在,这似乎也引向了另一种发展,就是金巴梦中的复仇,仇恨只会换来更多的仇恨,从此不断轮回,永无尽头。
导演说“片子里面杀手放下了,仇人可能一时解脱了,但是背后还有一个更深的冲动,而这个司机帮他们完成了最终的解脱” 我个人的理解是,当一个轮回开始后,在这个关系里的人是无法挣脱出来的,需要一个第三方的力量入侵,才能打破一种平衡,使得这个轮回终止,但这个第三方力量,绝对不仅仅指的是人,金巴是在自己救赎自己,要走出对方所犯下罪行所带来的仇恨和绝望,最先要明白的就是这个仇恨和绝望的力量。
没有人会真的遗忘。
只是算了而已。
许多的桥段,单独拎出来似乎平平无奇,但夹在整部影片中就显的难以定义它究竟对故事产生了什么特殊影响。
也许金巴伴侣的死亡,也是另外一个难以释怀的故事。
影片最后金巴一定得到了救赎。
他摘下了墨镜,他重新直视阳光。
艾晨当全世界都在谈论《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的时候,有一部华语佳作悄然上映了,那就是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
本片阵容堪称华语文艺片高配:监制王家卫、摄影吕松野、剪辑指导张叔平、声音指导杜笃之、配乐林强;而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奖最佳剧本、第55届台北金马影展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提名等奖项的肯定,也证明了本片的品质。
19号的时候,我在曹杨影城看了《撞死了一只羊》的超前点映场,听了万玛才旦导演在映后的一些分享和解释,对这部电影有了更多的理解,遂记录于此,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关于故事
《撞死了一只羊》的剧本,是由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和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两篇揉在一起改编而成的,说的是一个在路上撞死了一只羊的卡车司机,遇到了一个从小寻找杀父仇人的康巴男人,由此引发了一段关于复仇和救赎的故事。
万玛才旦之前接受采访的时候曾说过,“小说中有一种特别的表达,除了传统的现实主义之外,也有非现实主义的部分。
”,因此,“剧本最终决定了文本如何向影像转换。
”在《撞死了一只羊》里,万玛才旦用各种意象,特别是结尾的一场梦,体现了这种超现实。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两个“金巴”
《撞死了一只羊》说的是两个金巴的故事: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
导演解释说,小说里本来没有这个名字,后来开始拍摄的时候,发现演员叫金巴,“金巴”在藏语里有施舍的意思,和电影的主题相切合,于是就把两个主角的名字确定了下来。
两个“金巴”在电影里是互为镜像的关系,就像一个人的两面,互相映照。
司机金巴身形强壮,说话也有点凶狠,但其实内心柔软;杀手金巴看着柔弱不堪,却又是个杀手,背负杀父之仇。
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反差,你是你,但又是我,彼此完成各自的心路历程,并在最后合而为一。
需要超度的“羊”“羊”是《撞死了一只羊》里很重要的一个意象,它当然不只是羊,更是两个金巴自己。
司机金巴先在路上撞死了羊,“满世界看不到活物的地方,这只羊就跑到车底下了。
”随后遇到了杀手金巴,“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跟别人不一样。
”之后司机金巴把杀手金巴送去了萨那(仇人所在地),又把死羊抱去寺院超度,“这只羊很可怜,我想请僧人超度这只羊。
”“不然心里纠结。
”
后来僧人念经超度了死羊,“已经超度了,它应该能找到自己的路。
”司机金巴又把死羊抱去天葬。
在他眼里,“畜生跟人一样是生灵,只是轮回不同而已。
”可是放下了羊的事情,又开始放不下杀手金巴的事情。
羊是“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人呢?
“二十年前,那人杀了我父亲跑了。
”对于康巴人来说,有仇不报是种耻辱,可是就像卖羊肉的屠夫所说,“为养家糊口才做这杀生的营生”,对羊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
于是司机金巴也去了萨那,就像找僧人超度死羊一样,他也想让杀手金巴找到自己的路。
“我的太阳”
司机金巴很喜欢“我的太阳”,他在路上唱这首歌排遣寂寞,还对杀手金巴说,女儿就是他的太阳。
不过导演曾在其他采访里提到过,剧本一开始其实是没有这首歌的,只是后来在拍的过程中,觉得这是一部公路片的模式,可以增加一些有趣的细节。
正好他之前听过藏语版的《我的太阳》,觉得既荒诞又有意思,于是就把它加到了电影里。
“我的太阳”不仅呼应了“女儿是我的太阳”的内容,也成了电影里梦与现实之间的介质,把故事从现实延申到了梦境之中,增加了本片的荒诞感。
导演说,在现实里,金巴听到的是藏语版的《我的太阳》,梦里听到的却是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也是在强调梦的荒诞性。
“你为啥总戴着个墨镜”
“墨镜”这个道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监制王家卫,电影里,司机金巴被人说“你为啥总戴着个墨镜”,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导演在调侃王家卫,不过万玛才旦说了,这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
墨镜完全是出于人物设计的一个需要。
外在上,它是司机金巴的一个特征,贯穿电影的始终;而内在上,司机金巴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最后又在梦里变成了杀手金巴,穿上了杀手金巴的衣服,杀了仇人玛扎,使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他也从内心里真正放下了,于是摘下了墨镜,呼应了这种放下。
关于摄影
作为一部带着实验性质的文艺片,《撞死了一只羊》的影像风格是既粗粝又超现实的。
这种超现实感除了前面提到的几个意象,还通过色彩表现了出来。
电影一共用了三种色彩:现实是彩色的,回忆是黑白的,梦境则是另外一种神秘的颜色。
梦境与现实相互映衬,提升并完成了对主题的表达。
此外,电影采用的是4:3画幅,因为导演觉得它适合这个故事,希望这个故事有一个很强的形式感,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救赎与放下
最后说一下这部电影的主题。
万玛才旦以往的作品更多是展现“藏文化或藏人当下的生存状态”,比如《塔洛》讲的是“一代藏族青年的内心迷惘”,《静静的嘛呢石》讲的是“小喇嘛的新奇和迷惑”,而《撞死了一只羊》不一样,它更集中于“一个生命个体的情感和处境,而不只是对于一个族群的宽泛了解”。
这个“生命个体”就是杀手金巴。
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康巴人,他都需要报仇,然而最终却又放弃了报仇,痛哭之后放下刀离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他杀了玛扎,玛扎的孩子以后也一样会来找他报仇,如此循环往复,所有人将永远活在仇恨之中,人生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因此,他需要放下,通过自己的觉醒来得到救赎。
司机金巴则强化了这种救赎。
电影最后,镜头慢慢摇了下来,湖面上是车的影子,金巴还在睡觉,他在倒影里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杀手的衣服,完成了复仇的愿望。
就像他帮助撞死的羊超度了一样,他也帮助了遇到的杀手金巴,让所有人都得到了最终的解脱。
总而言之,在粗粝写实的藏区现实环境下,万玛才旦讲了一个柔软写意的故事。
情节看似平淡,延申和解读的空间却很大。
从写实,到写意,万玛才旦的电影有了一个较为明显的变化。
现场有观众问他是否受藏区文化影响,以及是否特意展现藏区文化,万玛才旦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必做藏区和其他地方这样的区分。
我希望自己拍出的,是纯粹的电影。
” 建议大家在观看好莱坞大片之余,不妨也找时间去看下这部华语文艺之作。
世间万物,日月阴阳,相对而生,各有其道。
影片的内容此处不提。
因本人行文实在不算勤勉,所以不喜多费笔墨复述影片内容进行剧透,还请各位仁兄自行前往影院观影。
影片中的金巴如同镜像的双生,本质纯良的同一本源在现实与梦境的重叠中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各行其道。
镜像的一边是为人良善的金巴,其对羊尚有怜悯之心,却在光影重合的梦境中选择了复仇,致使仇恨就此传递,累世而行,永无休止。
镜像的另一边是心怀执念,自幼立誓复仇的金巴,却在现实里选择了原谅,亲手斩断了仇恨的泉源。
镜像的两端,一端怀有普渡众生之心,却终究忘了自己尚在众生之中。
镜像的另一端,放下了仇恨的执念,却度化了两个家族无可数计的后世子孙。
佛曰:大慈悲。
或曰:何为大慈悲?
佛曰:超度世人。
或曰:何人为世人?
佛家讲因果,而仇恨的因果无论怎么看都实在很像是一个圆环。
如果说的形象一点,你也不妨把它看作是一个轮胎,就比如是金巴换上的那个轮胎。
当车轮向前行驶,无论人们的人称如何变化——是你,是我,还是他。
也无论人们的角色如何转换。
有趣的事情是大家永远逃不开这个圆环。
最终你会惊奇的发现,无论是处在这个轮胎的任何一点,被路面碾压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未来的他就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
说到这里,很多仁兄应该已经明白了,不明白的仁兄请往下看。
如果我们把这个仇恨的轮胎结合一下孔老夫子的名人名言,就会发现金巴其实为我们上了一堂极为生动的论语课。
这堂课的名字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复仇的金巴看着老者和孩子,哭得泪如雨下。
金巴的这两眼在此处显得极为重要,因为他突然惊奇的发现自己具有了修行者洞察和穿越时空的能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此时站在他面前无比惊恐的两个人,孩子是他的过去,老者是他的未来。
他的仇恨源于老者,而这个孩子的仇恨将取决于他。
他在仇恨辛辣苦涩的无边大海里泡了十几年,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如今他却要决定是否要将眼前的无辜稚子亲手推进仇恨的海洋,以便通过这种的方式获得所谓的“救赎”。
看完了佛家和儒家。
最后,我们再站在道家学派的角度上看一看镜像的双生。
道家讲,万物相对而生。
阴与阳,美与丑,善与恶,黑暗与光明,拿起与放下。
任何事物都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应而生。
因为没有恶,人们就无法去界定善;没有丑陋,人们将无法认知完美;没有黑暗,人们便无法表述光明;没有拿起,人们便无法理解放下。
所以,没有丑就没有美,没有恶就没有善,没有黑暗便没有光明,不曾拿起便无法放下。
故此,道家讲,邪恶衍生善良,丑陋衍生完美,黑暗衍生光明。
不曾拿起,便没有资格说放下。
回到影片上的双生镜像来看,就仇恨而言,一方未曾经历过,不曾拿起过。
而另一方,则满心仇怨,深怀执念。
所以,当镜面旋转光影折射时,当现实与梦境交叠重合时,未曾经历过仇恨的一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复仇,命运和因果的轮盘被仇恨转动,前人赴死,后人继之,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可见其虽具禅心,却并未修至禅家所云“寤寐如一”之境,其心一梦便破之。
而一直背负仇恨负重前行的一方,却选则一刀刺穿了那个仇恨的轮胎,斩断了仇恨的轮回。
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所谓上善若水,从来不是躲在深山不谙世事,而是历尽红尘处恶不争。
你能想象一个人在你面前哭成透明是什么样子吗?
《撞死了一只羊》中,杀手金巴历经波折终于见到20年前的杀父仇人的那一刻,一同看到的还有仇人的妻子、年幼的孩子、手中的转经筒和一头皑皑白发,20年积攒的仇恨一下子转变成了涟涟的泪水,在金巴的眼眶里闪烁出耀眼的白光最终化为透明。
这是影像的魅力,万玛才旦通过高对比度黑白影像、移轴镜头等摄影技法打造出了这动人一幕。
除此以外,你还能感受到许多风格化的设计。
影片以不同影像基调区分过去/现时/梦境,通过对沙尘介质的使用打造出了粗砺的胶片颗粒感;采用4:3画幅,本应辽阔的藏区风貌却给人置身困境的压抑感;油画般的内景与偷窥镜头的使用,给影片笼罩上了一层王家卫式的暧昧情欲。
《撞死了一只羊》讲述的是一个双生的故事,导演通过设定两位主角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所见所闻和相同的醒悟营造出了一种身份焦虑和命运质询的谜题。
司机金巴无意撞死了一只羊,撞羊撞到了“阳“,撞羊后产生的信仰焦虑直接体现在性欲的丧失,与情人做爱,无法勃起;杀手金巴有意寻仇,历尽磨难却在找到仇人的那一刻心生疑虑,无法杀人。
一个生殖焦虑一个复仇焦虑,二人的命运形成了奇妙的对位关系,如同双生花般扭转、融合,最终面临的是信仰危机后的救赎。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片尾的藏族谚语,是进入这部电影的一道密码。
可以用精神分析解释这种双生心理。
拉康认为婴儿刚出世的时候是一个“未分化的”、“非主体的”自然存在,处于这一阶段的婴儿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整体认识,当他看到镜中的影像时,会将镜中的物体指认为他人。
而当婴儿成长到6至8个月时,由于母亲或其他家人在镜中出现不断教他辨认,逐渐使他将自己作为主体从众多他者中分离出来。
婴儿将镜中的图景误认为自己,从而产生对自我镜像的终身迷恋,这个阶段称为镜像阶段。
镜像阶段不仅仅停留在婴儿时期,它作为一种个体的认知功能,浮现于主体一生中的任何时刻。
这就意味着主体注定要从他者的凝视中预期自己的形象,透过他人的目光实现对自我的建构。
因此来看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初次相遇时的戏剧性。
副驾驶上放着司机金巴刚刚被撞死的羊的尸体,寡言的杀手金巴看到后通过凝视司机金巴完成了对司机的拷问,这种凝视让司机金巴感到不安;同时司机金巴也在凝视杀手金巴,并一点点窥探他内心的秘密。
于是便有了那个颇有意味的同框画面:羊被放到后座上,处于画面中央,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各只有半张脸在画框中,羊是审判,两个内心不完整的金巴第一次实现了主体与客体、看与被看关系的辩证交织,拼合成了一张完整的脸。
现代社会中,孤独成了很多人的病症,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看似便捷,却大多低效、充满隔阂,这样的现代性即使在闪烁着信仰之光的藏区也无可避免。
茶馆里,酒鬼们围坐在一起喝酒、打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别人的八卦、传奇;其中一两个随意地转着手中的转经筒,已经感受不到这个动作的神圣性;老板娘为了做生意和每个食客打情骂俏,看到司机金巴踏入茶馆时更是勾引、挑逗,一次次地打破两人交谈的安全距离;司机把羊尸体运到寺院请求僧人超度时,不仅乞丐嘲笑他,僧人乍一听都说“别开玩笑了”,仿佛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早已不是佛家的信仰······ 司机金巴是有信仰的,他在车上的挂牌,对外是活佛,对内是女儿,女儿是他的“太阳”。
女儿的母亲去世了,现在的他为了“太阳”在外奔波,却始终戴着墨镜躲避太阳。
信仰与现代社会的冲突使得他不敢面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他感到孤独,渴望得到认可。
此时他遇见了杀手金巴,“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司机金巴感受到的不一样正是来自于杀手金巴的信念——对于康巴人来说,有仇不报是种耻辱,是信念支撑着他终于找到仇家所在。
但同时司机也感受到了杀手的焦虑——如果杀了仇人玛扎,玛扎的孩子以后也一样会来找他报仇,如此循环往复,所有人将永远活在仇恨之中,只有放下才是真正的救赎。
司机金巴是个活在现实里的人,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在杀手金巴的觉醒后完成的。
影片中处处感受到两位男主弗洛伊德式的性欲本能的压抑——杀手金巴杀人的欲望与现代社会很难杀人的冲突;司机金巴撞羊后的勃起障碍:与茶馆老板冗长又漫不经心的性挑逗,吃十五个包子不够又要了十五个——欲望得不到满足······这些压抑的欲望全部积攒到了影片结尾的梦里——当司机得知杀手没有杀人时,他在耀眼的阳光下做了一个白日梦,梦里,司机化身杀手,替杀手完成了复仇,羊的尸体也完成了天葬的仪式。
梦是欲望的满足,这是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合二为一后的春梦。
《我的太阳》的旋律在空中回荡,“阳“回来了,久违了的酣畅与宣泄。
可以想见,春梦过后,司机金巴不会再有勃起障碍的问题了。
讲“双生”的影片很多,大部分是女性视角,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雷德利·斯科特的《末路狂花》,都是经典的女性主义电影。
伍尔芙说“花与花联合起来”,女性天性敏感,在男权制社会语境下更容易与他人结盟,产生强烈的宿命感。
《撞死了一只羊》则采用双男主,讲述了藏区粗粝环境下一个柔软写意的故事,导演心思之细腻可见一斑,还是那个拍《塔洛》的万玛才旦。
然而由于影片结构的过于对称,使得作品整体意蕴薄了一些,可挖掘度不高。
比如两个金巴去同一个茶馆面对同样的问题一个选了拉萨,一个选了百威;两次叙事茶杯里的一片茶叶和两片茶叶;司机金巴最初戴着眼镜,到最后摘掉眼镜······仿佛所有的思考题都在书后留下了参考答案,你只需翻一翻便能找到,反而留给解读的空间不多了。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电影书写札记”,欢迎关注:)
王家卫这次终于捧对了人_腾讯视频
在全民热烈讨论《复仇者联盟4》的时候,万玛才旦的新片孤独地来了。
“复联”目前占据中国电影院几乎所有的银幕,票房占比约为99%,在它宣布档期之后,同期的电影纷纷撤退,但由王家卫监制,万玛才旦导演的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却如期上映,和这部超级英雄片相撞,只是由原定的全国上映,临时改为艺术电影放映联盟进行专线放映。
“我们也可以撤退,但退到哪里呢?
这个时代需要英雄,也需要信仰,没有信仰的英雄只是一堆机器人,”监制王家卫如此回应。
《撞死了一只羊》讲述的是发生在藏地高原上的复仇故事,充满荒诞感,它的底色是藏族人的信仰和慈悲。
影片被提名金马奖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获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奖。
万玛才旦十几年来,一直通过电影记录正在消失的故乡,“外人记录的藏地,往往反而遮蔽了真相,我渴望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真实的藏地、藏人。
”自述 万玛才旦 撰文 倪蒹葭藏族导演第一人:万玛才旦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万玛才旦导演今年50岁了,他总是人群中最安定的一个人。
尽管最近新片的宣传、映后谈很多,他永远不紧不慢地拆解各种提问,对他最多的评价是“儒雅”。
他谈起《撞死了一只羊》,提到最多的词是“荒诞”,“我对世界的认识,可能就是一种荒诞和无常的感觉”。
藏语里,“万玛才旦”的意思是“有顽强生命力的莲花”。
他是藏族人,从小在青海长大,是第一位让藏语电影在世界影坛获得真实地位的导演。
《静静的嘛呢石》剧照他的电影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2005),由真实的小活佛出演,全部是藏语对白。
人们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藏人自己讲述自己的真实生活。
影片获得多个电影节大奖,掀起了后来的“藏地电影新浪潮”。
2015年,他的《塔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部进入全国院线公映的藏语电影,还是部黑白片。
很多人看了这个藏族放羊小伙子被骗16万的荒诞故事,产生深深的共鸣,觉得自己就是塔洛。
万玛才旦导演直到2006年之前,万玛才旦都是国内唯一的一位藏族导演。
十几年来,他拍了7部长片,都拍摄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
这次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更是拍摄于海拔5500米的可可西里无人区,空气稀薄,温度在零下二十度。
生长在高原的万玛才旦,都有了头晕目眩的高原反应。
其实,在成为一个电影导演之前,万玛才旦首先是一个作家。
他大学读的是藏语言文学系,一直在写小说,拿了很多文学奖项,小说被翻译成英、法、德、日等语言介绍到国外。
开始拍电影之后,他都是自己写剧本,《塔洛》《撞死了一只羊》都是改编自己的小说。
在《撞死了一只羊》上映之际,我们专访了万玛才旦导演。
他普通话说得很好,但说藏语时更为流利自如,以下是他的自述:
撞死了一只羊这个片子讲的是发生在康巴藏区的一个复仇的故事。
一个名叫金巴的卡车司机,在路上开车,莫名其妙就撞死了一只羊。
他把死羊抬上车,继续往前走。
结果碰上了一个杀手搭顺风车,这个杀手也叫金巴。
他要去复仇,他的父亲多年前被一个人杀死,他现在发现了这个仇人的行踪,要去杀死他。
一个常年在荒凉高原上运货的司机,一个追凶20年的独行杀手,两个藏族男人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偶然相遇。
像高原上两只沉默的鹰,在天空中交汇。
想拍这个片子很早了。
2006年,我在报刊亭买了本《小说选刊》,里面有一篇藏族作家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我一看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后来就和我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合起来,改编成了这部电影。
两篇小说写的都是一个公路上发生的故事,主人公都是卡车司机,涉及到类似的宗教文化传统,有着救赎和解脱的共同主题。
其实复仇这个传统在其他藏区也有,但是在康巴藏区是特别根深蒂固。
如果一个人杀了你的父亲,那么你一定要去杀了他,这个人的后代将来又会找你,继续复仇。
仇恨和死亡是循环往复的。
很多文学和影视作品,对这种复仇的处理都比较简单化,但是次仁罗布的这篇小说很特别,它的结尾是一个梦,最后杀死仇人这个行动,并没有在真实世界里发生,是在梦中完成的。
通过“梦中复仇”的方式,暗示一个血腥、暴力的时代终结了。
这样的复仇传统终止了,每一个个体,比如说杀手、仇人、他们的后代才有可能觉醒,作为一个族群,才有可能有希望走向一个新的时代。
我并没有摘下王家卫的墨镜这部电影我们和泽东影业合作,王家卫导演是监制,从剧本阶段,我们就一直在沟通和交流。
片中的司机金巴,一出场就戴了墨镜,然后一直都没有取下墨镜。
有人调侃说,这个墨镜是在向王家卫导演致敬。
其实不是。
这是我们贯穿全片的一个设计,直到最后,司机金巴在梦中替杀手完成了复仇,醒来后才第一次取下墨镜,脸上露出笑容。
杀手和司机都叫金巴,很可能是一个人的两个分身。
杀手金巴找了20年,终于找到仇人踪迹。
但到了仇人家里,看到他的家庭,家里有很小的孩子,看到岁月在仇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最终放弃了杀人的行动。
然而复仇的传统在杀手和仇人身上都继续施展自己强大的力量。
仇人一直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在负疚和惶惶不安中生活,而杀手没有杀掉父亲的仇人,传统的力量继续压抑着他。
司机金巴在梦里穿上了杀手的衣服,替他完成了复仇,从而帮杀手和仇人都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放下和解脱。
“金巴”在藏语中是施舍的意思,这一场梦中杀人,体现的是施舍和慈悲。
片中壮观的秃鹫场景影片中有三种时空,用了三种质感的影像表现,现实时空是彩色,回忆用了黑白,并不是普通的黑白,因为用了特殊的镜头拍摄,画面边缘是虚化的,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最后的梦境,则用了超现实的一种彩色,夸张艳丽。
对我来说,《撞死了一只羊》这个故事是很清晰的,但因为文化的差异,可能会有人看不懂或引起误解。
王家卫建议我们,能不能找一句精粹的佛语或格言,带领大家进入电影。
我翻了很多书,最后找到一句藏族谚语:“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可能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最后,这句话成为打开电影的钥匙。
杀手金巴和司机金巴,可以解读成他们是互相的一个梦,他们彼此映照,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有一首歌曲贯穿全片,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
现实中,司机金巴唱的是这首歌的藏语版,可是到了梦中,他却唱起了意大利语版。
有时候在梦中,我们就是突然会说自己原本不懂的语言。
《撞死了一只羊》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故事爷爷说我是灵魂转世我生在青海安多藏区的昨那村,是半农半牧的一个地区。
我从小就接触传统藏文化,这种文化确实有一些神秘和魔幻的地方。
比如我爷爷,坚信我是他的舅舅的转世。
他的舅舅是个宁玛巴僧人,有很多经书,算是有学识的人。
据说我很小的时候,说过一些跟爷爷的这个舅舅有关的事情,就被爷爷认定是他的转世了。
所以我在家族里的地位也相对比较特殊,从小就给我提供更好的环境和条件,让我去学习。
我身边也有“神授”的真事。
就是一个完全不认识字的放羊娃,突然有一天昏睡过去,睡了七天七夜之后,醒来就能滔滔不绝地讲《格萨尔王传》,词汇量很大,情绪很优美,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水平。
万玛才旦走上电影之路,我觉得也挺魔幻的。
我本来读的是一个师范类的中专,相当于高中,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工资99块钱。
那是1987年,其实是挺多钱了,工作也稳定,是一个人人都羡慕的职业吧。
这个学校就那么两三个老师,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都得教,每天的作业堆得就跟个小山似的。
白天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很热闹,你不会感到寂寞,你也没有时间去孤独。
可是到了晚上,整个学校就你一个人,批改完那堆作业本,一个人闲下来,内心就会时常被一种排遣不掉的孤独和寂寞包围。
那时候也没有电视机,惟一的消遣就是看看书,然后写写东西。
写作是从这里开始,没发表过,完全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需要。
当时写处女作《人与狗》,就想把自己对世界的感受,对人的认识全部呈现出来。
当了四年小学老师以后,就觉得心里不安分,想要出去,到更大的环境里去。
《静静的嘛呢石》剧照我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考大学,但是单位不让考,让我写保证书,说如果考不上的话,公职也放弃。
我二话没说就写了保证书,当时在我们那个地方引起了轰动,等于是自己放弃了铁饭碗。
后来就去了兰州上大学,读藏语言文学,毕业以后去机关做公务员。
后来又去读硕士,藏汉文学互译专业,其实一直和电影没什么关系。
直到碰上一个基金会的资助项目,专门赞助藏族的学生去学习一些比较新的专业。
那个时候很少藏人学电影,我申请说我特别想学电影。
申请马上就批下来了,我去了北京电影学院学习。
学生时期,我花了五千块,拍了作业短片《静静的嘛呢石》,在国际上拿了一个奖,奖金几万块。
我拿这个奖金买了一台DV,然后又把这个短片的故事扩充成我的第一个长片,片名还是《静静的嘛呢石》。
之后,我又继续拍摄了《寻找智美更登》《老狗》。
这三部片子,有人说是我的“故乡三部曲”。
《塔洛》剧照在全世界最高点的孤独我小时候在山上放羊,大白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一个人在开阔荒凉的地方行走,你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孤独,强烈到有了具体的形状。
《塔洛》的故事就来源于这种孤独。
这部电影改编自我2013年的同名小说。
当时,一个留小辫子的男人形象突然进入了我的脑海里,“塔洛平时都留着一根小辫子,那根小辫子在他后脑勺晃来晃去,很扎眼。
”他一个人在山上,放着自己的羊群,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跟现实之间没有太大的关系。
白天放羊出圈,到井边打水,喂狗,收集羊圈里的羊粪,晾晒羊粪。
晚上把羊赶回羊圈,喝着白酒,抽自己卷的烟,点上篝火,听广播,放二踢脚吓唬狼,学唱拉伊(牧羊人唱的情歌)……
《塔洛》剧照可以说,塔洛身上有我的影子,我的身上也有塔洛的影子。
它是在我的家乡昨那村一带拍摄,电影中,塔洛在山上的部分,16分钟没有台词,需要依靠动作和画面去塑造他孤独的生活状态,而我对这些生活细节很熟悉。
《撞死了一只羊》其实讲的也是一个孤独的故事。
司机和杀手,都是常年在路上独自行走,心中带着一股强大的执念。
这种孤独的情绪,我觉得适合在一个开阔、荒凉的地方拍摄。
我们从西宁一路找,最后在可可西里找到那样一段荒凉的路。
可可西里无人区海拔5500米,我坚持在冬天拍摄,冬天的温度低于零下20℃,给影片的肃杀氛围定下了整体基调。
可可西里有很多的藏羚羊、野牦牛,但这些动物都是神出鬼没,常常长时间看不到任何活物。
片中,司机开车到了一个湖边,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撞死了一只羊,是一种突然袭来的荒诞感。
藏地电影新浪潮2005年,《静静的嘛呢石》参加金鸡奖,获得了最佳导演处女作奖,那一年也正好是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周年。
看到电视里播获奖的这个新闻的时候,很多藏族人都非常高兴。
有人告诉我说,他甚至高兴得把电视机都砸了。
因为之前,基本上都是一种他者的目光在讲述藏人的故事。
1960年代的《农奴》,1980年代《盗马贼》,1990年代的《红河谷》,都不是藏人的思维方式。
直到中国电影诞生百年之际,才有了一部真正意义上藏人的电影。
后来,更多的藏族年轻人都加入进来,形成了所谓“藏地电影新浪潮”。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我自己也鼓励这些年轻人。
松太加为万玛才旦的影片做摄影我的朋友松太加,原本是画画的,我鼓动他去北京学摄影,以后一起搭档拍电影。
松太加做了我几部电影的摄影、美术之后,拍出了自己的《河》、《阿拉姜色》。
去年,我的副导演拉华加拍出处女作《旺扎的雨靴》,获得2018年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导演。
录音师和配乐师德格才让,原本是搞摇滚音乐的,也是在我的鼓动下来了北京。
现在他自己也拍片,今年,他的处女作刚刚杀青。
《老狗》剧照其实,我希望自己电影的主创都是藏人。
因为很多细节,不熟悉藏地的话是很难用心捕捉到的。
比如拍摄《老狗》的时候,有一场在草丛中行走的戏,录音师德格才让要求工作人员都光着脚,把裤子也脱了,避免发出摩擦声,这样才能录下这片草原的干净声音。
一种以往没有的文化,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肯定是很难的。
有一年,北京电影学院来了三个免学费的拉萨学生。
松太加和我在黄亭子请他们吃饭,作为长辈告诉他们,你们要好好学习,珍惜这个机会。
一个月以后,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学习压力太大了,他们已经回拉萨了。
我想拍给所有人看的藏语电影我坚持拍藏语电影,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种使命感吧。
在这方面,我自己也是被一位名叫端智嘉的藏语作家影响。
他可以说是藏语现代文学的开创者,对我们这一代人有启蒙的意义。
他的作品一登在刊物上,我们都抢着去看,把他的散文集整本地背下来。
他也是我读中专时的老师,我们经常听他的课。
他跟当时的环境格格不入,留着长发,穿很长的风衣,戴着一副眼镜,不要求学生脱帽行礼,一边上课一边抽烟。
讲《罗摩衍那》,他可以随口背诵,4行诗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一节课,完全不需要讲义。
一天早上,我们听说他因为煤气中毒而死,是自杀,留下了遗书,死的时候才32岁。
据说他自杀是为了唤醒那个时期的藏民相对封闭的思想。
他有点像藏族人的鲁迅,有一种很强的使命感。
直到现在,他写的歌现在还在青海湖传唱,每到忌日学生们还是会自发地念他的诗。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到了我做电影,更多地希望纠正外界对藏人固有的看法,用自己的目光、自己的创作,去呈现更加真实的藏地、藏人。
经常有人用文字或影像的方式讲述我的故乡,这些故事赋予西藏神秘、蛮荒、与世隔绝或者世外桃源的特质。
他们标榜自己所展示的是真实的,但这种真实反而使人们更加看不清我故乡的面貌。
从某个方面讲,一些人可能对藏区有期待,希望藏区停留在那样一个发展层面。
可是你在享受现代化的生活的时候,却希望别人停留在那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想象,这其实是不人道的。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藏地一直在改变。
《静静的嘛呢石》中的很多生活细节,现在都已经消失了。
我老家的那个村子,大概只剩山坡顶上还没变。
我觉得比起物质上,其实藏族人精神世界的变化其实更剧烈。
我的电影很多都在表达这样的变化。
从本质上看,藏人和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只给藏人拍片,我希望我的电影能够超越民族、超越地域,和更多的人发生联系。
有幸提前观看了万玛才旦导演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很喜欢电影的叙事方式和摄影风格。
两个金巴身上带有浓郁的宗教、人文色彩,像一则寓言故事。
深沉内敛,节奏舒缓,可以疗愈心灵。
秃鹫、寺庙、藏人、荒凉的可可西里、大量固定的镜头、光与影的巧妙结合,是原本的万玛才旦也是崭新的万玛才旦。
整体感受短小精悍,耐人寻味。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部“公路”电影,但后来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
导演用轮回和梦境结构,讲述了一个救赎和放下的故事。
它根植于藏族文化,就像最后点题的藏族谚语“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他,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许会成为你的梦。
”,但仔细想想,它是可以延伸的,是世界性的,很多文化里都有类似的母题。
而万玛才旦用了自己最熟悉也最想表达的那种。
电影里,两个金巴有一段短暂的相遇,4:3的画幅,刚好把人脸切成一半,先锋,实验,呈现出奇异的平衡与和谐。
从完整的故事来看,这种人脸的切割也有影像上完成的互补意味。
我觉得他们在车上的对话特别好玩。
杀手的思维方式跟一般人不同,一根筋,说话像吐石子,硬邦邦的。
而看似粗犷不羁的司机,更圆滑,更懂人情世故一些,他谈起女儿,也有一丝丝难得的柔软。
从司机金巴的视角看,故事从撞死一只羊开始,到梦境杀死一个人结束。
他怀着对生灵的敬畏和愧疚,把流血的羊扛上车,之后遇到徒步行走的杀手。
司机以为对方在朝圣,打算捎他一段路。
交谈过程中,得知对方是去杀人,准确地说是去复仇。
电影并没有给准确的说明年代,但从人物之间的对话和房屋建筑上看出来,故事应该发生在解放后。
那么复仇这件事,在司机金巴看来就有些不理智了,导演也借情人之口,说了“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这句话,但他理解这种传统,也确信对方将要付诸行动。
因为他也深受这些传统文化影响,这也是司机金巴在“撞死了一只羊”后行为动机、心理变化的原因。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万物有灵”,人不能随便杀生,哪怕是一只羊。
在事故发生后,他遵循“赔偿命价”的习俗,先是询问屠夫一头羊的价钱,再拿着钱去寺庙请僧人给羊超度。
不过,后面的段落又颇具荒诞感,也将司机金巴拉入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当中——他从寺庙出来,背着从屠夫那里买来的半扇羊去会情人了,合情合理,却觉得有一丝难以接受。
从杀手金巴的视角看,就是从复仇开始,到放手结束。
他的人生从父亲被人杀死的那刻开始就被改写了。
他必须按照康巴藏人的风俗,把仇人杀掉,不然就将背负“耻辱”二字。
他被习俗、传统束缚,风尘仆仆,追凶十年。
在黑白画面里,他经历了巨大的震荡。
从绝不放弃的复仇者,到眼含泪水放下屠刀。
因为在他看到仇人玛扎的儿子,玛扎的生活之后发现,杀人无法终结仇恨,复仇也将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看不到尽头。
杀手金巴的痛苦和煎熬,也能让我们置身于那场文化传统与现代文明的撞击中,感受到人物的情绪和觉醒。
铺垫完以上,有了“拔刀相助”的那场梦。
而司机金巴梦开始的地方,也是羊被他撞死的地方。
梦里,他帮杀手金巴杀掉了玛扎,既完成了复仇的夙愿,也给了玛扎一个解脱。
那场壮观神秘的天葬戏,更是把这种解脱诠释得淋漓尽致。
上百只凶猛的秃鹫,有的在空中盘旋,有的在地上撕咬着筋肉,是一场盛大的舍身布施,也寓意着灵魂不灭。
而司机金巴也在梦醒后,放下了心结。
他终于摘下戴了一路的墨镜,阳光洒在脸上,内心的世界和外部的世界同时明亮了起来。
金巴在藏语中有“施舍”的意思,但在我看来,其实他们完成了相互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