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三峡好人》里头超现实画面的种种利弊争论,其实都无济于事,因为片子已经出来,该有的赞誉也都听了,也就介于能不能再好的说法。
还是那句“中国的现实,就是最大的超现实”,毫无疑问《三峡好人》将是在2006年留有一笔。
蒙人的术语少些,投入的情感多些,镜头之类的夸扯就不用了,因为熟悉得很。
只能用最简短的词语说下《三峡好人》的好,也就是自己在意的:寻找,寻找的主题在最近几年的电影作品中屡见不鲜,对象不限,由寻找而生的迷失也是一大看点;大背景,剧变中混乱的中国,即使一再有人要说服我这不是真的,可我依然相信周围的混乱;小人物刻画,这些是贾樟柯最擅长的了,里头以小马哥为代表的同样不需要多说;还有就是三峡本身,从历史到风光到工程,三峡是一个时代缩影的代表地点之一。
对于为什么非要用接近纪录的方式去靠近真实,问题是你对纪录片的抵抗力较差却不代表所有人要去面对纪录片。
不想掏心肺说什么鼓励电影青年梦想,去看只有个位数观众的《世界》,但比之张元、王小帅,贾樟柯如果还可以称为“不真诚”,那难道得把张艺谋也列于其中不成。
感受苦难只是虚妄的猜测,完全可以用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来取代,就一部电影而言,《三峡好人》还原了很大的真实,便是里头贾樟柯最喜欢运用的流行歌曲,从《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必须承认我笑得很开心,贾樟柯用电影元素记录了这个社会的某些现实。
一定要投入情感的说,韩三明的那种沉默也足够称之为感动,就以最近看过谭家明的《父子》为比较,那种抛弃时代背景,做作的情感实在难以称为感动。
再牛逼的剪辑一旦让多数观众摸不着头脑,那还有什么用。
再有一说法是拍给谁看,你可以说《父子》只给评委行家看,不需要你普通观众的完全理解,正如在当初回应《世界》的质疑时,愤愤不平的说对于力所要表达群体生存状态的下层人民而言,贾樟柯作品远不如一部三级片来得实际。
既不能救人民于水火却得窥见人世沉重苦难,最后的结论是贾樟柯拍的片子是给俺还有接近于该思想状态人所看的(对现实有所不满又没有丧失希望),比如文西或者wim大叔,这样的推论是荒谬至极的,因为喜欢的原因其实不尽相同的,比如人家是山西人罢了,你只能说贾樟柯对了一部分人的胃口。
当情结成为一种可能,贾樟柯扑倒在了类似题材上,而在既得利益面前,张艺谋们更不会放手。
就和前几天当出租车司机的朋友说,是啊,有钱给我还有什么不好。
不是钱的话,韩三明也不用回去山西挖煤了。
在“钱”这一线上,甚至比烟酒茶糖来的还有迹可寻,人民币背面的细节个人很喜欢。
甚至从一开始的摩的出现,我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部片子,时代在发展,电影也在不断的与自己拉近距离,而这正是中国电影在某个阶段所奇缺的。
赵涛的不断喝水,这个细节和对着电风扇吹风以及阴沉的天气其实都是有意的,至于拆字出现和倒塌的房屋场景也不想多说,该知道的一般人都是看得懂。
在这里,用来攻击的武器就是如果你这么悲天悯人,你干吗不去做些实事而却窝着看部电影。
不平等已是现实,苦难不是用来嘲笑讥讽的,只能悻悻地说是种体验吧。
正如《黄金甲》的成绩不在于震撼我们的心灵,而是在摇撼我们的双腿,当然,作为一名从电影院满带笑意而出的观众而言,电影可以是一个巨大的苹果,一个巨大的酒瓶和一个巨大的乳房。
我不认为《三峡好人》是酒,具体是什么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http://www.mtime.com/blog/100909/article-222891
真希望每个中国人都看到《三峡好人》 2006-12-04 23:25:04 大中小 决定--《三峡好人》“煤矿工人韩三明从汾阳来到奉节,寻找他十六年未见的前妻。
两人在长江边相会,彼此相望,决定复婚。
女护士沈红从太原来到奉节,寻找她两年未归的丈夫,他们在三峡大坝前相拥相抱,一只舞后黯然分手,决定离婚。
老县城已经淹没,新县城还未盖好,一些该拿起的要拿起,一些该舍弃的要舍弃。
”(很喜欢电影自己的故事简介。
)看《三峡好人》,竟然不提防地热泪盈眶。
不期然想到艾青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似乎贾樟柯的电影里永远都是晦暗的伤感,似乎这种灰色调跟“热爱”这样情感浓烈的词汇是不搭界的,似乎总有人说,贾樟柯的电影离大众太远了。
为什么我们竟然不曾看到?
我们本来应该早都看到。
小武多么忧伤,那些只能在梦里抵达站台的人多么忧伤。
那得了肝炎的年轻人,那冷漠在站在电视机面前的年轻人,那卑微地还在为贞洁发愁的女子,那眼神空洞地望着一把燃烧着的旧椅子的男子……他们跟我们保持着距离,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忧伤,我们还真以为,这些“边缘人”,我们只需要在喧哗的空档,给予他们一个同情悲悯的眼神就够了。
我们似乎忘了,我们跟他们,其实在同一片土地上苦熬。
似乎贾樟柯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在那里,从心里往幕上,搬石头,一块一块。
早都说过,不是贾樟柯离大众太远,是我们离大众太远。
而《三峡好人》忽然提醒了我,怎么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热泪盈眶,他对这土地的爱,如此深沉的爱。
本该早注意到的,几乎每个电影里都有一个令人悲情满溢的小人物的死亡。
《站台》里的矿工表弟之死,《世界》里的“二姑娘”之死,《三峡好人》的“小周润发”之死。
那死掉的人,曾经对着将要离开家乡的亲人发狠说不要再回来。
他们背对着你,你就以为他们没有流下热泪?
他们总是打算离开,你就以为他们的热泪没有一遍遍地洒在这片他们不愿停留的土地上吗?
与其前作不同,这一次,贾樟柯的主人公们离开了家乡,闯入奉节,在这座废城里展开一段寻访。
贾樟柯过去的电影里,主人公总是停留在山西老家。
后来到了《世界》,他们才进入大城市的“世界公园”。
而对于我们(观众)而言,不管在哪里,他们所处的环境都是被观看的异地;只有在《三峡好人》里,我们得以和剧中人一样,都成为那里的闯入者。
这是在贾氏电影里观众的视角第一次跟剧中人的视角获得了统一。
也许这就是我才注意到贾樟柯的热爱的原因。
以前有我不在(剧中人)那里的心理预设,现在的预设则变成我(和剧中人)到了那里。
这种转向就像是当年《小武》结尾时的那个360度摇镜头制造的转向,我头一次跟他的剧中人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对于银幕上展现的那些惊人的废墟,我并不只是个观看者,我跟主人公感同身受,跟他们一起在这座废城里兜兜转转。
这个转向也令我们终于在兜兜转转里后知后觉,发现改变业已发生,发现做一个决定的必要性。
如果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我们总是迟钝于改变的发生。
而当我们跟随贾樟柯的主人公闯入奉节,这个因为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被拆掉的城市,我们才惊觉到整个中国所发生的改变。
就像在银幕上时时看到的“拆”字,我忽然对被译成“拆那”的china有了切肤之感。
我的祖国,我终于知晓了你的满目疮痍。
《三峡好人》最特出和耐人寻味之处,是过去、现实与未来发生了奇异而惊人的含混。
这种含混,不正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含混?
完全可以把《三峡好人》视为贾氏对中国现实的又一份真实纪录,而这一次纪录,更可以视为一个关于中国未来的预言。
不,不是预言,因为,未来,已经发生了。
我们对未来都有自己的预期,我们总是在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改变终将发生。
可其实,未来在两年前就发生了。
两年前,沈红(赵涛饰)的丈夫突然音信全无。
沈红的寻夫之旅,最终发现丈夫郭斌现在已成为当地负责拆迁的“老大”,他早已背弃了爱他的人。
我们等待的那个未来,早已被替换成了这个未来。
对那个未来的等待,到头来像是这个未来对我们的嘲弄,伴随着尊严与泪水的不停流失。
贾樟柯带着主人公和我们闯入奉节,在废墟上展开的这一段寻找,我们共同醒来,一切经已发生。
未来不可期,可预言的是将延伸到明天的沉痛的现实。
赵涛在沈红与郭斌跳舞告别那场戏的演出,可以视为中国女演员在今年的最佳演出,那一份失魂落魄,其实属于每个惊觉改变已然发生的中国人。
之前贾樟柯就本片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陈弋弋采访时说,“我觉得,中国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最大的变化已经结束,剩下的是每个人要面对现实,做一个决定。
”《三峡好人》对中国精准的把脉令它成为今年最好的华语电影。
其实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每个中国人都可以看一下这部电影,然后在看完电影之时,为自己做一个决定。
“奥斯维辛之后,不再写诗,改做副处”(张晓舟《奥斯维辛之后,可以踢球》,南方都市报2006-06-15),是一种决定;像沈红那样,失魂落魄然而意志坚决地告别,是决定;像三明那样,一言不发,找回十六年的赤子之爱,让他热爱的人热泪盈眶,亦是决定。
静寂的云啊,和我们那喧嚣不止的家园文/青衿 2007。
3“一个两千多年的县城,两年多就拆了,怎么能没问题?
有问题也得慢慢解决!
”《三峡好人》里,一个拆迁所的工作人员用没好气的语调回应来拆迁所吵闹的小市民。
吵闹声在电影里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我心中满怀亲切的感动。
——我是四川人。
我知道在那拆迁中的小县城这样的争吵必然时时刻刻发生。
但导演把它抽离了出来,赋予了一种极为现实的荒诞感觉。
这一期的《读书》上有关于《三峡好人》的座谈,其中有人就这么说:中国的现实因为其极为封闭而具有了一种巨大的荒诞性。
为一部新电影专门开一个座谈并费十多页的篇幅刊登,我觉得这应该是《读书》的第一次。
作为一个在电视台工作了半年的“情感类节目编导”,我时时刻刻都在躬奉这样的荒诞时世,因此对我们身边现实的荒诞有着入骨入髓的体会。
因此电影里赵涛和韩三明都抬头看见夔门上空一个形似UFO的物体在光天化日下飞过,或者王宏伟门口的那栋孩童玩耍的气势恢弘的古石楼突然像火箭一样腾空而去了,或者韩三明离开三峡前看见一个人在两栋危楼间的电线上走钢丝,这些都不算荒诞:不比两千多年的县城用两年拆掉荒诞,也不比某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一挥,长江两岸于是亮起璀璨灯火更荒诞。
身处这样的时世而不产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是一大怪事。
《三峡好人》的碟出了好久了,但我一直等着电影上映那天。
——既然这一年里因为种种因素我进影院看了《夜宴》和《黄金甲》,没有理由不去看《三峡好人》。
因为这是一部真正的中国电影。
它让人看到的是真正的中国……不是子虚乌有的古代,胡乱捏造的情爱,竹林、菊花、乱伦、杀戮和爆乳。
它讲述的是中国,那8亿没人理会却倔强活着的人们的故事。
它不是猎奇、俯视、然后讲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意图告诉你哲学思考是多么的玄乎。
它的目光是平视的,镜头扫过那些船工、拆迁工,那些光着上身喝着劣酒抽着劣质烟的人们,满怀亲切而温柔的哀伤。
——他们是我们中间的,我们也是他们中间的。
中国是他们的中国,虽然你们都忘了。
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们会用一种圆滑虚假的口吻和训练有素的感情念:“民工兄弟们啊,你们辛苦了!
”然后让所有人都掩耳不迭。
其实没有人记得他们。
他们在无数个让人遗忘的角落像苔藓地衣一样倔强生长。
真正关注现实的中国电影你见过吗?
不是玩另类玩畸恋意淫艺术,不是玩大片玩唯美其实内心苍白薄弱,也不是躲在安全的历史里故作忧国忧民,也不是搞些小贫嘴小闹剧还觉得自己好幽默,也不是制造一堆空洞泡沫把电影当印钞机?
我要说《三峡好人》在过去几年我看过的许许多多中国电影之上,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句话已然足够:这位导演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这部影片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
能全心地尊重一个人是幸福的。
我渴望能尊重一个导演一部电影很久了,我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
捧回金狮奖后,贾樟柯的名字一度出现在各大媒体的访谈名录上,还曾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他靠着摄像机微微笑的照片,像个好脾气的男孩子,一点也不想故意唬人。
作为一个对媒体失望的媒体人,我不曾去翻阅任何一篇访谈文章。
因为我曾经见过他,在前年他来复旦的讲座上。
他放映了他的短片《公共空间》。
那时我和我的一个写诗朋友两京一起去的,她看完了《公共空间》,就坚持要走,我问她为什么不留下听讲座。
她说: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好,已经够好了,我不需要再听他说了。
然后朝我笑了一下,就走了。
那天她回去写了一首诗,我记得第一句“火车像斑马……”,问她何指,她说:“我就觉得火车像斑马嘛。
”那北方的开在寒冷路上的火车,冒着白气。
一个男人裹着军大衣坐在候车室里,许多人背着编织袋冲进来,许多人又走了,一个女人来挨着他坐下,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然后女人走了,男人继续坐在那儿,风吹得小站上白色的隔门忽开忽合,站台远方就是夜,哐当哐当的声音,响在无边的寒冷里。
——这是《公共空间》的开头。
贾樟柯是一个诗意的人。
那天,我还记得有人问他:在《任逍遥》里面有一幕,是赵涛举着遮雨的白油布在走,这个白油布,有什么寓意吗?
贾樟柯给了一个意外的回答(那天的很多话我都忘了,唯独记得这一个,也许记忆也已有偏差了),他说:那是九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去北影有点事,后来雨下得很大,我就站在那个柱子下躲雨,看见几个女孩子跑过来,每人都举着一块白色的布在头上遮雨,一会儿就跑远了,我觉得特别美,我就想,有一天,一定要把它要用到我的电影里面去。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
我始终相信艺术的真谛是可以简简单单说出来的东西,我始终喜爱并且尊敬那些坚持用简简单单的语言谈论艺术的人们。
那天,听他反复地用“诗意”这个词,很有点意外。
那时我眼中的诗意,尚还是一种避世的诗意,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杜鹃声里断斜阳,花为肌肤雪为魂。
所以在《小武》、《站台》里突突的摩托车声,街上廉价的流行歌曲,男人懈怠慵懒的姿势里,我只看到那似乎从日常生活里直接搬进电影里的令人不快的脏乱和庸常。
法国著名影评家为《小武》写的《爱与微笑的时节》,是篇极好的影评,我曾奇怪于他用这个如此美丽的名字来讲述小武的故事。
——是在很久以后经过无数次火车长途旅行后,我才学会欣赏生活粗礰表相下生命的隐忍、坚强与温暖所诉说的一种深远而踏实的浓重诗意。
就如同电影里,一个孩子在船头直着嗓子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长江边的小县城里的忙碌嘈杂一如我们熟悉的家乡,但小城之上的崖上的红线写着“三期水位线”,令生活的常态抹上荒诞色泽;摩的司机指着水中央的一块土坡说:“这就是奉节县青石街5号”,韩三明呆了半天,才回问了一句:怎么都是水?
就像在那个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白衬衫英俊少年小马哥的尸首前,韩三明用三根香烟点上三炷香……我要单独提出自己记忆最深的一幕来细讲:拆房工人的头问韩三明:你经过三峡,看到夔门没得?
韩三明说没看到。
工人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平了说:你看,就是这个夔门。
韩三明接过来,我们才发现那是一张10元的人民币,(我们多少人是第一次注意到10元人民币背面画的是夔门?
)韩三明说:我的家乡也在钱上呢。
掏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说,你们看,这是黄河壶口瀑布。
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个工人凑过去细看,小声评论,工头说:“你的家乡还可以哦。
”那一刻,我突然鼻子一酸,我想这一幕场景,我会记得很久,很久。
也许以后每次看到50元人民币,就会想起在家乡,在这个淹没在水下的小县城,2006年有一个夜晚,亮着昏黄的灯光。
顺便说一下,观影那天,是《三峡好人》在新街口影城首映日,因为是周二周三半价日,售票处排起长长的队,我排了足足一刻钟,前面还有二十来个人头,电影快开始了,只得找个看上去面善的年轻人,插了队买好票进去。
电影是在一个小厅放映,7点钟的黄金场,稀稀落落只坐了不到10个人。
想起前两天非半价日我陪朋友看《博物馆奇妙夜》一个大厅都快坐满的盛况,我心里简直有点愤懑。
朋友说:How people can be blind like THIS?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三峡好人》让我回味了很久。
这个世界上的电影大体有两种回味。
一种是实在拍得太好,电影演完了,每每回忆起来,越想越好,所以就绕梁三日,回味悠长了;另一种是电影中有太多让人迷惑不解的地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没能完全明白,所以电影结束后拼命回想,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一种回味。
弄明白以后,如果这些对细节的解释加深了原主题的深度或者更好的解释了人性的发展演变,那么很有可能就继续回味下去,成为第一种性质的绵长悠远;但如果细节、疑惑虽然解释清楚了,可对深化主题刻画人性没什么太大帮助,那么回味只起到了把故事补充完整的功用,完整了,故事终于结束了,回味也就终止了。
我对《三峡好人》的回味,就属于最后一种状况。
整体说来,这部电影算相当不错的。
立意高,象三峡移民这样敏感与沉重的现实题材,目前中国大陆的电影实在在太少了。
数数近期的大陆电影,《夜宴》、《黄金甲》、《云水谣》、《疯狂的石头》、《大电影》等等,最终好坏不说,但在起码在历史责任感上它们都应该向《三峡好人》致敬。
同期的《落叶归根》尽管在题材上非常接近平民生活,用冷幽默的方式描述了社会底层的苦难与煎熬,但在厚重感上《三峡好人》仍然胜出一筹。
可以说,贾樟柯是早已脱离了“文人小格调”的导演,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较高层次的艺术追求。
在表现手法上,贾樟柯的细腻再一次展露无疑。
电影中的两条线索——煤矿工人韩三明来奉节寻前妻女与女护士沈红来奉节寻丈夫离婚——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进着,主人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这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尽管让人偶尔觉得无聊,但从人物刻塑造性格刻画的角度来说却是相当真实与必要的。
当然,这样缓慢的节奏更提高了对表演真实性的要求——演员不能靠“演”,而非得先溶入角色当中,韩三明就是韩三明,沈红就是沈红,对话也好肢体动作也好,他们就是在镜头中真实生活着,不能为了镜头而夸张或激动。
在这一点上,两条线索相互辉映,表现得相当精彩。
除了节奏与表演的细腻,电影画面构图与色彩也非常值得称道。
蓝绿灰的冷基调恰当的服务于主题,三峡的山水之美与拆迁中的人为杂乱作对比,“变革”的感觉单从画面上就展露大半了。
但是除了这些“大原则”上的优秀,《三峡好人》中的许多细节却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外星飞碟,三峡纪念碑腾空而起和结尾处的走钢丝。
前两处,在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中虽然荒谬,但拉拉扯扯总算能有个解释,比如飞碟刚好把两个平行故事连接起来,之后三峡纪念碑的起飞因为有前面的铺垫就不那么莫名其妙了。
至于寓意,可能是寓奇迹,也可能仅仅是压抑故事中的浪漫一笔,纪念碑飞走还可能是隐讳的抨击整个三峡工程的破坏性;最后的走钢丝就需要点背景知识了,据说当年可可轮和阿地利都曾经走钢丝跨越三峡,导演大概是想用这个细节来表达三峡大舞台的意思:浮光掠影,人聚人散。
这些令人费解的细节,正是我在开文处说的“最后一种回味”:回味之后,对这些细节的寓意基本有了猜测,却发现这些部分并没有使电影本身增色许多,于是回味终止。
在这里,我想比照一下2006年的美国电影《致命魔术 (The Prestige) 》。
电影讲的是两个师兄弟魔术师对魔术的痴与狂。
一个与同胞兄弟轮流上台享受欢呼与掌声,一个自我牺牲自我毁灭让复制品延续艺术生命:两种人性都泯灭在痴狂之中。
这部电影在节奏上前慢后快,前面的铺垫与小细节行进的有章有法,尽管称不上细腻,但详尽总还是做到的;后面节奏越来越快,所有悬疑的解决都是以“超音速”进行的,脑子慢的如我,在还没彻底明白的时候,故事就已经在高潮中结束了。
同样的,我也开始对影片回味——因为前因后果太混沌了,我得理清楚啊——慢慢把故事理顺,前后的关联处一一接好,这才发现故事要表达的主旨。
这种人性在狂热中的沦丧,不管是哪个师兄弟的表现方式,都与电影省略的一些空白密切相关。
而对空白的回味丰富突出了主题,让人赞叹故事的深度,尽管也有些遗憾剪辑的急躁。
而《三峡好人》中这些“奇怪”的细节和大量的艺术空白——情节上的省略,比如韩三明为什么突然跑来找分开十六年的前妻,沈红与丈夫之间究竟怎么开始分崩离析;情感上的断层,韩三明为什么那么固执与执著,沈红是因为新欢而决定抛弃过去奔赴新生活呢,还是抱着对生活彻底失望的态度来收拾自己破碎的爱情——在对影片主旨的提升中帮助是有限的。
换个方式说,如果电影要表现一种分崩离析的社会动荡,那这些被省略的矛盾细节不够“大社会”;如果电影要突出的是底层人民的苦难,那么这些省略省就省了,完全可以不回想不回味。
再说明确一点说,这些空白究竟是整部电影宏图中早已规划好的一部分呢,还是导演自己也在琢磨探索从而造成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电影所要展现的就是生活,导演的作用在于带动观众的眼睛,通过他的镜头看见一种现象,一种存在。
至于这种现象与存在究竟代表了什么,导演可能是一种想法,观众可能是另一种想法,所以电影就什么都不说,以无代有以不变应万变。
那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艺术的空白仍然有一个“度”的问题:究竟留多少空白才既不让导演的声音主宰电影,又不能说得太少让观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怎么掌握一个最完美的度?
尽管我知道一部艺术作品在创作出来之后再从创作者的意图,而不是观看/接收者的反映感受来分析是一种比较愚蠢的行为,但要回答上面的问题,这里还不得不从创作者的角度来体会一下艺术的空白。
如果空白是在电影开拍时详细规划预留清楚的部分,那么我必须要赞叹导演的高瞻远瞩——不管最后的效果是否理想;如果空白是一种偶然,或者导演自己心中也疑惑着,空白是解决这种疑惑的一种手段:大家一起思考去吧!
那我觉得导演在艺术水平上就差了一截。
当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与高瞻远瞩出来的完全一样,但偶然毕竟是偶然,如同撞大运,自己心中没有深入的把握理解全局,下一部电影还这么拍就可能没这么走运了。
对于《三峡好人》,我无法分析出贾樟柯究竟是哪种状态,有的细节与空白我觉得他是深入思考了的,比如沈红老抱着矿泉水瓶拼命喝;有的我又觉得他是在“不懂装懂,故弄玄虚”,比如最后走钢丝的镜头,我就觉得十分矫情做作。
我想不出来这些情节上的省略与情感上的断层是一开始就烂熟于心的必要表达手段呢,还是一种对“天凉好个秋”的拙劣模仿,尽管最后观众的接受结果可能都一样——毁誉参半,有爱有恨。
艺术的空白,到底有多空多白才最好?
说到这,我不得不提到2006年我个人非常欣赏的两部电影:《阳光小美女 (Little Miss Sunshine) 》和《潘神的迷宫 (Pan’s Labyrinth) 》。
这两部电影的共同特色是都留下了极其精彩的艺术空白。
《阳光小美女》在中心矛盾爆发局面不可收拾之后嘎然而止,《潘神的迷宫》在现实与虚幻两个世界游走,直到影片结束的最后一秒还让人继续猜测感叹。
在情节上,至少影片所展现的部分都是完整的;在情感上,两片都做到了前后通连顺理成章。
尽管最近分段式电影比较流行,成为导演们用来制造悬疑带动观众的常用手法,上述两部电影却都是依照时间顺序单线行进的。
可这两部片子,却都是“越想越觉得好”,越想越令人佩服导演结构安排的精妙,细节的精彩与主题的深度。
这样的悠长回味是通过与《三峡好人》不同角度的艺术空白来达到的:故事进程的完整比照结局的空白。
还有一部充满空白的电影是我以前评论过的《大象 (Elephant) 》,该电影的空白在于“观点”,导演不遗余力的展示细节,却绝不跑到幕前下总结性评语,一切皆由观众自己体会。
《大象》之所以优秀是因为观众“身不由己”的被带动,去主动思考,这一切都是依据导演预先的设想进行的,没有一样是“艺术的偶然”。
而《三峡好人》中这些空白,却好比贾樟柯在荧屏前后出出进进,作为“旁白”隐讳的提醒观众一下他究竟想说什么,我个人觉得稍微有点让人反感。
或者可以说,《三峡好人》中的艺术空白,有的地方太空,有的地方又不够,似乎基本以随意为主,前后没有统一的“指导思想”。
前面说的这些对艺术空白的讨论都是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的。
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可能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回味,管他是偶然的还是出于自觉的必然。
何况,回味本身就是太过于个性化因人而异的东西,喜欢贾樟柯的,从心理上先接受了他的风格自然越回味越好;不喜欢的,骂一句莫名其妙或者“装什么大瓣蒜”也就完了。
至于意识到艺术空白的重要性对欣赏电影是否有帮助,我也留个空白,大家各抒己见百家齐鸣吧。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叹英雄孤身无靠,将身投水泊,回首望天高,愤恨难消,怒气腾腾贯九霄!
但则见月光照耀,听寒风萧萧!
还须要急走奔逃。
俺本得去投宿,怕的有人将俺瞧,(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
)”移民船上乌烟瘴气的人群,麻木的疲惫的脸谱,故事在《林冲夜奔》的背景音乐中展开。
关于背景音乐,刚开始没听清楚是什么,只是苍凉低沉,悠悠地唱开去,镜头扫过光着脊梁满面污脏的男人们,面目沉静温顺的女人们,船舱外沉沉的天空,一股江湖飘泊的味道就出来了。
心里一震,到处一搜,才知道是川剧的《林冲夜奔》。
江湖在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很久以前,有部港片里这样说。
贾璋珂也是七十年代人。
没有人统计过,港片对这一代人的影响。
即使在传媒发达的今天,港片依然在某些闭塞破败的角落,对年轻人们发挥着作用。
比如说,这部片子里的“小马哥”。
他年轻,瘦弱,可笑地摆着《英雄本色》里发哥的POSE,一个码头上的小混混,小屁孩,煞有介事地说:“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
”的确,小马哥是七十年代那些年轻人的英雄,在英雄光环早已让位于商业精英的二十一世纪,还在当小马哥的粉丝,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他用电影里学到的义气、派头和衣着来界定自己,最终死于一场械斗,命只值老板给的五十块钱。
这个八十年代的孩子,至少有一句话他说对了,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将要被水淹没的奉节城。
沈红,为了寻找两上没有音讯的丈夫来到了奉节。
她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不妙预感,这一趟不过是来证实吧。
分开人们躲躲闪闪的神情和目光,她和她那已经出人头地的丈夫见面了。
短短几年,郭斌从一个倒闭工厂里出来的普通工人,摇身一变成大商人,承包城市拆迁工程,在工程指挥部养一批马仔,和政府官员称兄道弟。
这一切,大概和一个来自厦门的女商人有关,他攀上了她,然后成了搭档,在这个小城市里志得意满。
就像那个修建“彩虹桥”的老板一样,大手一挥,用手机就可以遥控电力局长送来电,让彩虹桥在夜里大放光芒,这城市是他们手下的一桌盛宴。
顺理成章,他不再记得家乡的妻子,即使有一点余情,更多的是回避和拒绝。
沈红编了个谎言,让自己有尊严地离开。
连男人的内疚都不需要,转身的背影平静,只在独自坐在游船的窗边,才含了满眼的泪。
这是个聪明,气质凛然,有股子狠劲的女人,具备孤身走江湖的素质,可是,这里的江湖不属于她。
另一个过客是郭三明。
他来寻找十六年前离他而去的女人和女儿。
他找到了,然后要带着已经不再年轻漂亮的她离开,代价是三万块钱。
十六年前,他用三千块钱买来了这个女人,不合法的程序背后,他其实对她很好。
但她被解救了,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因为哥哥欠了债,被没名没分地抵给船老板。
女儿的学校因为拆迁而停办,只好去了东莞打工。
她和他相见的这场情感戏,一对完全没有外在形象可言的土气中年男女,竟然演得荡气回肠。
一言一语都是家常衣食,不是故意隐忍,是真真实实的糟糠情义,隔了十六年重新找回来,不美丽也沧桑得彻骨了。?
在当年,她年轻柔弱,如今,容颜败坏,体态臃肿,他决定还是要再扶着她走,她决定还是要跟回他。
苦海里两个微不足道的人,这一刻,她是个温柔跟从自己男人的婆娘,他是个能为自己女人挡风遮雨的汉子。
为了赎她回来,郭三明回山西,下煤矿挣钱。
从最初不屈不挠几近于愣怔的寻找,到最后心愿得偿,这个男人有情有义有胆量,可是,这里也不属于他。
他只能做到带着自己的希望全身而退。
正在折迁进行时,将要被水淹没的千年小城,无暇注意两个外来客。
随着楼房爆破的轰响,拆迁的铁锤挥舞,人们被动离开居住了世世代代的家。
背井离乡,从此长久地飘泊在路上。
唐人阁客栈的何老板,老头儿住进了桥洞;工友们跟着郭三明去山西,到早上下去晚上就不一定能上来的黑煤矿打工;失学的女孩拉住外乡人问是否需要保姆;住在隔壁的中年妇女去了广东……大概也就这么几条路吧,还有一些胆大的,在经济富裕的省市做些拎包抢手机的勾当,谁知道呢,顺从天意或人意,千百年来走的是差不多的路,默默地喝完最后一杯团圆酒就要上路,走不出个黎明,永世的黑夜,死了还是在这夜里游荡的魂。
“望家乡山遥水遥/但则见白云飘渺/老萱堂恐丧了/哎呀呀劬劳/娇妻儿无依靠/哎呀呀悲嚎!
/叹英雄/叹英雄气恨怎消?
”天意从来高难问,转身回首已经没有了家乡。
没有英雄的时代,英雄末路的时代,普通的人们,仍然在夜奔。
谁知道他们会奔向哪里,前方有没有一个企盼。
和港产英雄片一样具备浪漫情怀的,是天空飞过的飞碟,是腾空而起如同神六一样冲天而去的弃楼,是瓦砾场上全身生化防护装备的怪人,是坐在小饭店里的全身戏服把玩着手机的刘关张,也是剧末郭三明抬头看见,在楼房中间走钢丝的人。
“最后走纲丝,云中漫步,我觉得虽然前路坎坷渺茫,或者说虽然前路很危险,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人,我们必须走下去,我觉得虽然很危险,但是要走下去,所以同时也很浪漫。
”这是贾璋珂的解释,做这样想法的人是值得尊敬,也是真正浪漫的人。
而我更赞同陈文茜的话。
“通常在一个社会里头,先移民的都是最聪明的,留下来都是很笨的!
”“今天,这里又因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而成为全世界的焦点,三峡工程的建设,是我国几代国家领导人的理想,库区人民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这里的水位,到了2006年5月1日,将升高到156.3米,您看到两岸的这些小房子,届时将全部淹没……”在导游的解说词中,结束了。
Z曾经向我描述过三峡一个小镇被淹没水底之前的景色。
山明水秀,小径通幽,人家鸡犬相闻,在那年,他曾经在那里。
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的不仅是风景,不仅是人们清贫却安宁的生活,得到的,也不仅是一个高峡出平湖的伟大功绩。
如果人们注定要飘泊,注定回不了家乡,功绩又有什么用。
亲爱的哥哥在文章中说:“三峡事件是可以催生狄更斯《双城记》、左拉《萌芽》和雨果《悲惨世界》那种大师和经典的富矿。
”是的,但是,只收获了贾璋珂的《三峡好人》。
一如既往,贾璋珂在触摸着底层生活,在追问着他们的方向,其实这方向不仅是他们的,也是所有这土地上人们的。
只是很多人已经不在意,已经忘记了。
《小武》的时期,还只是生存状态的描摩,到《世界》已经引入了更多的现实碰撞,关于迷失的思考,到了三峡好人这里,就是一个行进中的顿点,不那么浓墨重彩,却别有意味。
用游走的述事,揭开了这个被掩盖的“世界”的一角面纱。
那个世界在都市繁华脚下,在盛世华章的背面,许多人选择了看不见,而看见的人,将接受来自内心的疼痛。
捏着火炭,一言不发。
谁也不说,说出来的人,我不能不向他致敬。
沿江溯水而上,两岸都是青山,绵延百里。
峡谷间,若隐若现藏着一些不大的灰色的城。
家乡的县城是其中之一,贾樟柯作品《三峡好人》里的奉节城也是其中之一。
这绵延百里的群山中,没有两座大山有着相同的线条,这些城自然也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土,但在山与水的掩映里,这或大或小的城,却又有着太多的相似。
当《三峡好人》里沉默的奉节城、带着些许凝滞的人与物、拆迁中的断垣残壁与满地疮痍一一展现于屏幕之上时,一切陌生又熟悉。
于我而言,《三峡好人》所叙述的首先是真实,(接近)纪录的真实;然后才是虚假——当赵涛饰演的沈红在奉节苦寻丈夫后,两人旋即又在三峡大坝前共舞一曲——对于峡谷外的人(包括贾樟柯)而言,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剪辑,于我却是实实在在的时空,距离数百里的、物理的时间与空间。
于此,《三峡好人》的纪录、或者以纪录手法所营造的真,此刻不自觉就流露出其间的虚构。
当虚构的味道散发开来,故事立刻就显现出无所不在的刻意来。
音乐。
那些初听上去似乎舒缓又厚重的配乐,与流逝的江水意象所重叠,不期然将情绪与氛围导向一种凝重的情境;这种情境,也许是作为创作者的贾樟柯所追求的,但其实我们已经有过太多的耳濡目染。
相对于贾樟柯所发现的、所表现的这独一无二的山与水、人与事,这看似华丽的音乐或者运用其实很老套(或许也是我生在其中也身在其中,这山水这特质早已渗入骨髓,直觉都能体会到其间的落差)。
摄影也感染有同样的症结。
那些缓慢而克制的移动,那些总是由物到人的入场,无一不暴露着创作者刻意的追求,或者刻意体现的品位。
在这种隐隐的刻意里,故事中一些华彩细节,例如摄影机掠过铁丝上悬挂的数块手表、断垣残壁奇观里所包围着的人、以及三两场超现实场景……都因为这种暴露出来的刻意而削弱了它们本来浑然天成的表现力。
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使存在着这些明显的败笔,也无碍《三峡好人》成为一部极具份量的作品。
那么症结从何而来呢?
我觉得首先是作者主体所受的先天限制,出生于山西的贾樟柯对于奉节这块土地显然还缺乏足够的、深入的体认,无论他是否把握住了这一时空此在的脉搏,他始终是一个外来者,这决定了他的感受和视角。
无论其中烙有多少属于贾樟柯的个人记忆或者时代记忆,这一城市于他始终缺少一种切肤之感。
贾樟柯无疑又是聪明的,他选择了一个极特别的时机,并以一个外来者的姿态切入这一城市。
韩三明和赵涛所饰演的角色,都是峡谷以外世界的外来者,他们在这座城中的所历,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贾樟柯的所见所得,我把他视为一种浮光掠影的观察,体现在外必然就是镜头下那些炫目的、毁灭与新生里的奇观式景象。
这种奇观式的景象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对于电影作者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作为只存在于特定时空中的真实奇观。
这些奇观的组成大致有二:首先是三峡的山水奇观,然后是这一空间下的奉节城内外处于拆迁与重建中的建筑。
前者是自然的也是颇具本土意味的;后者则是处于某种矛盾状态下的人为景观,其间包含了冲突与融合(虹桥)、毁灭与记忆(废弃建筑)。
在这个真实的空间以外,包裹它们的则是更大的时间,一个真实的、我们所处身的时代,以三峡大坝的建设为标记。
这个堪称世界奇观的水利工程,无论褒贬为何,它都是中国发展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未来必然会被历史所铭记的时刻。
借助于这一厚重的大时代背景,以强有力的影像所纪录下的人物命运,也因此被提升到一个宏大的层面。
无论持何种创作观的导演,这一时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贾樟柯是聪明的,同时还是幸运的。
真实的时空背景、虚构的情节与人物,这种结构故事的技巧正是现实主义创作观的反映,即并非如实反映生活真实甚至本质真实,而是作者的想象与虚构,一种个人化的想象与虚构,这是导演贾樟柯在《三峡好人》里的体现的作者风格所在。
但有趣的是,前面我所提到的沈红与丈夫在三峡大坝前共舞这一情节,是作者不自觉所暴露出来的虚构之处。
正是得益于这一失败的细节,故事此前以记录手法所营造出来的表层真实被巧妙地撕开一条缝隙,从而展示了一个更深刻的理念,即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世界不过是艺术家对现象世界的组织与缝合。
但这种消解的解构手法与贾樟柯的现实主义追求是有冲突的,因此具备了偶然性,当然要被视为导演的失控之处。
与这种偶然的失控性质相类似,如前所述故事所暴露出来的那些刻意之处:音乐、摄影、背景等等,其实也没有过多损害作品整体的艺术效果。
原因何在呢?
这些形式上略显刻意的东西大致都能包含进虚构主题之中,而现实主义处理是允许某种程度的虚构的。
再者,这些失当之处是作者在处理形式/内容上未能有效把握或者平衡的东西,但这种把握或者平衡所处理的素材本身就是一组对立的东西(真与假、毁灭与新生等等),这些对立的事物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冲突,故事张力正来源于此,而这种矛盾的张力是能够弥补处理时的失衡的。
为什么说贾樟柯还是幸运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真的选择/发现了一个绝妙的素材。
从整体来看《三峡好人》的叙事,具有明显的双重曝光特征——即两个元素间的对话与质疑。
首先在视角上是一种切入,在外来者与本地人之间有一种对立与审视的意味;在背景上,有着自然与人文之间清晰的对立和融合、同时包含了毁灭与记忆、破坏与重构的建筑;在人物之上,则包含着寻找与告别的两种行为,对应的则是稳定与动荡的内心映照;在人物关系之上,则是分与合的平行对应;更琐碎的,从情感的角度来看其中又包含了男女之别等等。
在更大的范畴之上,则是两种时空的相遇,这应该就是故事的主题或者意义所在。
无论我的家乡还是奉节城,在时间长河里,它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行轨迹,有着悠久的历史,可以远溯千年,同时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它们相对又是封闭的。
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它们有了自成轨迹的缓慢的发展历程。
三峡大坝的兴建导致所涉地区的移民、搬迁,就像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冲入了峡谷内封闭的时空,打破即成轨迹,不仅改变了山、江、河,也改变了城,还改变了人。
我们把这种力量视作一个外来的时空,在这一刻,两个时空交汇形成一个凝滞的瞬间,断垣残壁就是时空相遇、碰撞时留下的痕迹。
与这种巨大力量的进入比较,外来者(韩三明与沈红)的进入自然不会改变这座城市多少,但借助两人追寻与告别的足迹,贾樟柯(也是外来者)迅速摄下了这个痕迹——湮灭与新生的现在时——一个永恒的瞬间,不被保留,无可复制。
这种时空的相遇与碰撞,某种意义上也象征了自然时空与社会时空的冲突与融合。
在时间这个厚重的大主题之下,我们就能发现贾樟柯作为创作者才华尽显的一些细节所在。
在故事里,很多情节都出现了流行歌曲,有数年前或者数十年前的,还有当下最流行的。
当这些流行曲出现在同一场景里,它们代表着主人各自的时代,在同一场合意味着两种时空的劈面相逢,对应的也是时间的大主题。
“浪奔,浪流…”以及小马哥这些细节大概还是贾樟柯当年染目耳濡的记忆,这种个人记忆、时代记忆于此巧妙地融绘进来,将电影打上导演独一无二的个人印记,大时代中有小时代,现在时里又有过去时,运用之妙不落窠臼,比起那些大气磅礴实则俗套之极的配乐有着天壤之别。
还是镜头在房间里掠过铁丝上悬挂的数块手表,其间所浓缩的时间意象,也是主题强有力的表达。
但必须细究的是,这一场面在生活中出现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是否为了表达而舍弃了必要的含蓄。
《三峡好人》中还有数场超现实场景,从表现的角度看跟整体的现实色彩并无矛盾。
在现实主义作品里,这样的处理也并不少见,而且时常带来令人震惊的效果,例如今村昌平《我要复仇》里两个同时发生、但分属不同场景的人物出现在同一空间,表意之强令人过目不忘。
我个人认为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诠释,它追求的就是天外飞仙的超现实效果,《三峡好人》的这几场当然具有同样的用途,但整体效果不算突出。
这种手法,真实与虚构之间必须要泾渭分明,这样其间的反差才能迸发强大的张力。
但《三峡好人》的许多场景过于刻意,在真实与虚构之间制造出一种过渡,从而削弱了超现实的梦幻特质,使两者之间的反差变得不再明晰,有些刻意求工的味道。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三峡大坝前共舞一场,斧凿痕迹太浓。
但这场戏另有一个重要的用途,就是通过时空的转换来打破真实局限,将时代背景由奉节城的拆迁引涉至三峡大坝的兴建,由局部到整体,由个人到时代,多少也算是不落俗套的转换。
总的来说,《三峡好人》是无限接近杰作的作品,问题在于不是做得不够,而是有些多了。
通常所谓大师的作品,不仅要求深度,也要求广度,常常会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
举个例子,比如《三峡好人》里面,那个模仿小马哥的小流氓横死一节,看上去着实令人感动,但现在回头看,似乎又显多余,更像是为了体现大师们必备的怜悯与关怀而不自觉为之。
另外,故事里还可以看出贾樟柯还是很在意情节的起承转合,这显然也是成为大师(尤其是艺术片)的一种妨碍。
(嗯嗯,这样说起来,当时《三峡好人》公映,采取与《大波与铁甲》同时上映的市场策略,显然也有些标榜与刻意的味道。
)
当你仅仅周游于长江三峡游山玩水的旅途中,而不去上岸看看生活在那里的底层人们,你就永远读不懂这里的一山一水……这是贾导拍摄此片的初衷。
然而当你走进他们的生活圈子,你又会再次迷茫,他们忙于生计的奔走,根本无暇顾及本应引起的对剧组的好奇,而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寻问:要住宿吗?
要吃饭吗?
要车吗?
……贾樟柯这一次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去触碰、纪录这一幕幕现实,展现三峡人的生命力与尊严,也在寻找早已遗忘的灵魂!
“人有的时候是善于遗忘的族群,我们太容易遗忘了,所以我们需要电影。
”——贾樟柯 说实话第一次看贾樟柯的电影,就是这部金狮作品,去年是《断背山》。
有一点相同的是,导演都用最细腻的笔调刻画出最真实的情感和现实!
这也是两部电影结尾后,都能带给我持久的震撼和感动的原因。
今天的电影很值,看了一场好电影,见了一个好导演,听了一番好演说,还有幸亲眼观摩金灿灿的威尼斯金狮子奖杯。
最兴奋的莫过于能在归途中吃着贾导的“大白兔”奶糖回家…… 电影结束带着观片时的疑问,在导演见面会上一一得到解答……1、英文名Still Life和中文片名“三峡好人”哪个更能传达和诠释本片的主旨?
或许前者更直接地传达了片子的精神境界。
三峡工程是伟大,然而却导致更多的人居无定所,流浪漂泊2、片中有几处超现实的镜头作何解释?
贾导说:有一天我自己去江边看景的时候就开始有乌云雷电,因为三峡自古巫山云雨,特别多的神话传说,我觉得那个地方天气特别神秘,我是一个北方人,不会游泳,涨潮我会很害怕,觉得会不会有外星人看着我,在电影里就画了一个飞碟。
我觉得我们到了奉节真的会觉得现实里面有很浓的超现实的气氛,整个楼房的拆除它们是以七天为一个单元,基本上是五层六层,我们拼命地拍,跟消失的城市赛跑,我觉得特别超现实,我觉得是今天的一个气氛。
或许这种超现实的镜头更让他的电影风格具有某种超脱感,是那种历经沧桑后的豁然!
3、片中闪现的“烟”“酒”“茶”“糖”有何寓意?
中国人最依赖的几种物质,因为导演是70年生人,他知道计划经济时代维持人们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烟酒、茶糖,边缘地区的人们就这些东西就可以过年,就可以感觉到幸福感,我们就是这样寻找着自己的幸福,就因为这样一个用的静物,用四个段落,烟酒茶糖。
4、房东老头为何说:“我还有几个男朋友!”其实说的是“烂朋友”……汗!
就是他的朋友圈子很广、很杂。
本片拍摄于重庆奉节县,全片基本都是重庆方言!
5、和《黄金甲》在本月14号同一天上映,是否有争票房之意?
贾导的回答是:我觉得最起码应该提出一个观点,就是说我们银幕上不应该只有一种电影!
《三》7号点映,14号全面公映,我们看好的只是7-14号这七天的点映情况。
两个电影没有可比性,争不到票房。
那么就请允许我们殉情吧。
当听到导演这番话后,《黄金甲》在我们的眼里似乎变得分文不值,然而像《三峡》这样的好电影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去爱戴去接受了?
今天在场的大多是北大学子,他们只是“少数派代表”。
中国现实如此,在物欲横流、崇拜“黄金”的年代,希望能有更多的“好人”都来看看贾导的《好人》!
6、最后感慨一句:“小马哥”so cool!
烟电影是心灵与心灵的相遇,也是心灵发现的过程。
当剧场的灯光暗下,电影开始放映的时候,眼睛和思路被引导、被接管。
多年来,我已习惯于电影的这种方式。
有些电影会给人坐过山车的感觉:让人惊耸、刺激;而另有一些则像舞台剧,我们在观看期待已久的默契的表演,内容和结局,我们都已经全部猜到。
显然,故事的讲述,有一种天然的习惯,那就是情节的戏剧化,更容易导致关注,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唯有故事的简单逻辑,才能使人从背景中挣脱出来,感到被人尊重,并找到理解的乐趣。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电影都是这样。
看贾樟柯的电影,就会有人感到沉闷。
他的电影(比如《站台》)有时就是一个很长的镜头,然后,缓慢而从容地移动或一动不动,如同时间一样呆滞。
太真实的生活场面,和太真实的细节,跟我们的生活如出一辙。
对于心急火燎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一句话:鱼总是最后一个看见水的。
要看懂贾的电影,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摄像机呈现的一切,想象为你自己的眼睛。
当你从熟悉的背景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你开始学着认真“打量”这个世界,生活的细节,戏剧化的冲突一步步向你扑来。
生活比你想象的要更富有戏剧性,也尖锐的多。
这样的电影,就象纪录片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人的命运,生活的酸甜苦辣全在其中。
糖《三峡好人》说的是关于选择的故事。
山西男人韩三明,花了3000元钱从四川奉节买了一个女人。
女人被政府成功解救了,带着他们的女儿回到了家乡。
16年后,韩三明拿着老婆留下的地址去找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在历经了艰难的寻找和等待后,他见到了那个女人。
见到了照片中的女儿,这时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去更南的南方打工去了。
他对女人说:“你过得好吗?
”女人说:“不好。
”女人说:“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找我?
”他说:“我妈对你那么好,出了月子都还不让下地。
你还是要走。
”女人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最后,韩三明为自己的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带女人离开这个地方。
他愿意为这个女人还债,他决定马上返回山西下煤矿去赚钱。
一年后再回来接她。
他离开前,和女人最后在快要拆除的破败的楼房里约会。
女人拿出一颗糖,他吃了一半,女人吃下另外的一半。
两个人幸福地依偎着,看着变幻莫测的远方。
茶山西女人沈红(赵涛饰),站在岸边,看着天上的飞碟向远处飞去。
她来到三峡,是来找两年间音讯全无的丈夫。
她也是为了给自己做一个决定。
人生的两年,算一个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
她不知道,这个曾经的男人现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似乎只有她还活着,他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她听见丈夫分身无术,日理万机:出席各种应酬,忙得找不着北,见不到人;她看见丈夫的马仔挥刀砍人,看见丈夫传说中的情人...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们最后一次牵手,是在干涸的河床边。
丈夫试着拉起她的手,两个人踌躇着舞步,仿佛回忆过去的节拍,但怎么也协调不起来。
他们中间,横亘着一些永远不再可以挽回的东西。
酒在生活中,有些东西是可以选择的,有些东西却不能选择。
2000多年的城市,在几年间被拆除、淹没。
有些人是有选择的,而另外一些人却没有。
在韩三明寻妻的过程中,他认识了三个人:小马哥、唐人阁的老板、有残疾老公的厨娘。
小马哥,一个崇拜发哥的孩子,生活在港产片的岁月中,想象自己活在江湖的样子,他跟三明说:“我们不适合这个时代,我们太怀旧了。
”这个怀旧的充满梦幻的孩子,为了生活,在一次斗殴中丧生。
唐人阁的老板,靠着微薄的租房金过活。
持续的拆迁,他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民工们拆除完房子,下一步,就是拆除唐人阁了。
厨娘也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自己的残疾老公,随船独自去广州。
三明问:他怎么办?
厨娘说:没有办法,人总要过下去。
此时的人生,就如浮萍,随风飘荡。
民工们把活干完了,他们想跟着三明去挖煤,因为挖煤一天可以挣到200元。
三明跟大家说:大多是黑煤,早上下去,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上来。
大家各自低头、喝酒。
影片的结尾是这样的:新的一天来临,大伙收拾好破旧的行囊,准备跟三明一起去山西挖煤。
为了生活,他们别无选择。
人总要过下去。
三明最后一次凝视这个被云雾缭绕的城市,在他的目力所及:在不远的天边,有人在命悬一线的空中索道上行走。
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表演,还是生活本身。
醋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有哪一部电影,如此深刻地展现出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现实和荒谬。
被压迫的生活环境,每个人内心的追求,和现实的挣扎、妥协。
我们生活在魔幻的背景下,我们看见飞碟、火箭,象船家的孩子一样快乐地唱着《两只蝴蝶》,恍若在现实和梦境中穿行。
我们以为可以选择很多,其实不能。
生活的空间,一夜之间,或许会灰飞烟灭,我们无所适从:我们太怀旧了,已经不适合于这个时代了。
但我们还是能如蚂蚁一样活着,一如芸芸众生般坚强。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韩三明、沈红,或者小马哥。
我们的一生都在抉择,在有限的空间下,倔强地活着,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梦想活着,活着,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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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峡好人》中,贾樟柯刻画了两个互为参照的人物:韩三明饰演的山西汉子三明来奉节寻找女儿,赵涛饰演的山西女人沈红来奉节寻找两年未归的丈夫。
两人的行动虽然相同,出发点以及结果却迥异:三明来奉节寻找女儿或者前妻,是为了重拾昔日美好;沈红来奉节寻找丈夫,则是为了告别名存实亡的婚姻、作别昔日美好。
审视两人此刻处境,过去是美好的,现状是彷徨的,未来是未明的。
这种彷惶的内心,在奉节旧城正拆新城正起的空间背景下,也是外来者第一次面对这座毁灭与新生、魔幻与现实之城时的无所适从。
对于两个外来者而言,奉节这座城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
他们寻找的人栖身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与之相关的昔日记忆,也栖息在这座城内,或者被封存在这座城市之内。
尽管他们此前从未涉足过这座城市,但在对昔日爱人的怀念中,这座城却无数次被触及、无数次被想象,于是就诞生了一座由印象构建而成的城,同时也是寄托之城。
因此,这座城是熟悉的,至少心理上是熟悉的。
但当两人真的溯水而上、直面这座城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想象已经落后于变化的时间了。
两人的记忆,以想象的方式存活于三峡里的奉节城内。
相对于两人身处的变化的时空、变幻的心情以及日常生活而言,這里的时空是凝滞的,因为这种凝滞,想象与记忆才得以存在。
但两人一旦面对真实的巨变中的奉节城,一切可感可触时,凝滞的美好记忆瞬间就被解冻。
在被拆掉的旧城中,两人是彷惶的,还是矛盾的。
他们追寻着昔日美好,期待过去与现在、想象与真实交会的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发现寻找的事物正在无可挽回的消逝。
是该继续追寻、等待,还是坦然面对、微笑告别?
愈接近,就愈远离;是追寻,也是告别。
这种对立又包容的人物行动与心态,大约就是导演贾樟柯面对大时代下奉节这座小城时的矛盾心态。
某种角度上,它还代表着此地或者所有因三峡工程而接受迁移命运的人们此刻的心境。
在《三峡好人》平静的叙事中,作为导演也是外来者的贾樟柯细腻把握住人物命运的交集,以重叠的意象营造出一个意蕴深远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作者以静的人与物为镜,映照出其后时空的动,写人的同时也描绘出一个动荡中的中国大时代。
在这个动荡的大时代里,以宏伟的三峡工程建设为印记,昭示着一个改革开放、高速发展的现代中国。
与这种剧变的外部世界比较,贾樟柯镜头下兼具魔幻与现实的奉节县城、封闭而自成一体的时空、静谧的山与水、凝滞的人与物以及残存着昔日记忆的断垣残壁种种,显然是一个后工业化时代下消逝中的田园意象,其背后所代表的,不仅是奉节人、也是无数中国人在一个瞬息万变的大时代里的迷失与彷惶。
透过这一隅山水的沉静意象,作为他者的贾樟柯巧妙的表现了我们身处时代的某种特质,化客为主又主客合一,不期然间就流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审视贾樟柯的这种作者情怀,内里同样有着多层的指涉。
其间首先是一种传统中国文人的儒家式关怀。
这种情怀以儒家哲学里的“天人合一”思想为主,追求人与自然的调和、协和、和谐,体现在电影中,可见的层面观就是现代人文景观与山水景观的冲突,例如虹桥、山顶的几何雕塑等等。
单纯的看,这些景观近似奇观,自身也具有美的特征,但与“天人合一”的融合却有些格格不入。
情节中,山顶的几何雕塑以超现实的方式消失,大约就代表了贾樟柯的所思。
另外三峡自古以来就寄托着文人骚客的山水情怀,但工业化的进程却令到山川改观,这种“人定胜天”的现代观显然背离了“天人合一”的传统观。
但无可否认的,这种改变有它积极的一面。
基于这种矛盾的心态,贾樟柯并未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而是细致描绘身处其中的变幻,这是相对成功的处理,因为无论哪种倾向所表现的思想,都会有损作品整体的丰富与多义。
在这种儒家的思想影响里,小我最终必然要服从大我,虽有留恋、隐痛中也要坦然向前,这显然也是结局所包含的积极一面。
如果退得更远一点再审视这种情怀,内里则有着更广义的背景。
贾樟柯所描画的还未完全改观的奉节城或者三峡,相对于山外的、工业化进程中的现代中国是落后的,其间参照物是现代中国;而现代中国又如何定义呢?
其参照物显然是现代西方。
也就是说,贾樟柯最终是站在他者的视角、以现代性的尺度(西方)为参照,表现了此刻奉节城里的人们的彷惶——移民的彷惶——也是此刻绝大多数中国人所面临的彷惶。
因此,这种人文关怀某种意义上还是全球化进程里后殖民话语的一种体现。
在此种角度下,关于三峡曾经的文本神话就在贾樟柯镜头下表现为死亡与新生、魔幻与现实的奇异共聚,其间对于无可挽回的消逝所表现的追寻与缅怀,俨然就是一曲忧伤的田园挽歌。
这种消逝的香格里拉神话,在现代大工业文明的入侵下,喻示了人类精神家园的逐一消逝。
这种主题,在全球化进程如火如荼的今天显然也是世界性的。
在已完成工业化进程的西方人眼中,《三峡好人》所表现的矛盾与多义, 隐隐也契合了他们对当代中国的心态。
这种带有后殖民特征的期待,一方面表现为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忧虑,另一方面也是对崛起中国的一种消极对待,西藏问题显然就是这种心态下的政治副产物之一。
《三峡好人》(Still Life)是一部剧情电影,影片由贾樟柯执导,赵涛、韩三明等人主演。
影片于2006年上映。
影片讲述了煤矿工人韩三明和女护士沈红从山西来到重庆奉节,分别寻找到了自己已离开十六年的前妻和分别两年的丈夫。
主人公没有向观众刻意说教,而是通过镜头语言展现内心,用韩三明的眼睛看三峡的人们面对新生活的自我调适,这个江湖风平浪静。
影片流畅平实的风格颇为赏心悦目,即便是不了解三峡工程背景的外国观众,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平静流淌着的情绪。
除了拥有纪录魅力,还是一部深奥和富有情节,理智的和感性的作品。
贾樟柯的电影,似乎很喜欢用歌曲来增添时代感,广播元素也经常用到,广播内容可以说是真实反映那个年代,但孩子唱的那两首歌的作用是什么?
是早熟,还是反映底层百姓听的都是通俗文化?
不过倒是能让人会心一笑。
你知道吗,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我们了,因为我们太怀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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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影片中是記錄下一個二千年前後時期的歌手怎麽以一首歌紅遍全球在講她的生平因為歌首首歌聲動人,感人心弦,像是在講大家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